第十一章 無題
監察司大牢,提審室,幽暗無光。
對于余崖的到來,連經略有些意外,這個時間點比他想象中要快很多。
他認識很多好打抱不平的人,有的已經求仁得仁,有的已經忘了初心,還有的沒忘初心,但也已經少了路見不平的勇氣,他們學會了審時度勢,將利益放在了對錯前頭。
像余崖這樣年少氣盛的人,連經略實在見過太多,光憑一腔孤勇成不了大事。
在他想來,要么是余崖一無所獲,要么是余崖撞了南墻,想從他身上知道點什么。
“余判官,有事嗎?”
他笑著問,語氣波瀾不驚。
“我昨天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余崖回答說。
“京城這么大,遇到個奇怪的人并不稀奇。”
連經略頭一偏,更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這小子多半是一籌莫展,只能來這里碰碰運氣。
但這不失為好事一件,至少不會誤了性命。
“奇就奇在,這個人本該是個死人。”
“他就是個普通的小人物,那場大火也來得莫名離奇,正義自然也不會在他身上得到昭彰。”
“后來我又遇到了另一個人,準確一點說,我遇到了另一個我。若是我喝醉了,肯定我以為是在照鏡子。”
“要是我沒想錯,當年連家的慘案應該也是這樣子。”
“很多人都覺得李清秋說了假話,但他其實沒說假話,只不過他看到的不是連大學士,而是一個和大學士一模一樣的人。”
那場轟動京城的審判,李清秋作為目擊證人指正連經略。文候親臨現場,以無上神術確認了李清秋并未說謊。
盡管連經略本人口碑極好,朝野廟堂都覺得他是清白的,有人甚至覺得李清秋國師乃是一丘之貉,但人證物證俱在,這場審判成了壓死連經略餓最后一根稻草。
早在云來客棧之時,他碰到李運濤的時候,就隱約覺得這兩件事有關聯,當他看到那個黃金棺材里的水人時,更是篤定了這種判斷。
現在只剩下兩個疑點。
一,連經略何時被復制。他和獨臂乞丐乃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沒理由會有交道。
二,另一個連經略現在是生是死,如果是生,哪他在哪兒?
連經略心頭為之一震,他不是沒想過余崖進展神速,但進展如此之快的確讓他咋舌。
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
他以前對這句話一直沒太深的理解,但現在真有種夕陽近黃昏的感覺。
“后生可畏。”
連經略不勝唏噓,翻涌的后浪直令前浪汗顏。
“純粹是運氣好罷了。”
余崖兩手一攤,也不居功。
這本就是事實,沒想到連經略卻以為這是余崖的自謙,對余崖一時更添了幾分欣賞。
也就是余崖不知道,否則一定要感嘆一句:帥人有好運。
他語氣和善的問道:“我能為你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回答兩個問題。”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第一個問題,你是否認識留下縣的李運濤?”
“第二個問題,李清秋是否可信?”
“并不認識,也未曾聽聞。”
“二,李清秋絕對可信,他不僅是我半個學生,更是我生死之交的遺孤,我膝下沒有一兒半女,早已將他視如己出。”
“了解,”余崖點了點頭,“大學士,準備好出獄吧,我一定會為你翻案!”
余崖借機裝杯,想要轉身離去,給震驚中的連經略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沒想到連經略卻叫住了他:“余判官,請再聽我一言。”
“請講。”
“你我非親非故,你愿為連某翻案,連某不勝感激,但我更希望你能去查另一個人,此人遠比連某重要。”
“誰?”
“禁軍統領,楊策!連家的一切不幸,都是從我向圣上參了他一本開始,具體的內容,你可以找李清秋。”
“扳倒禁軍統領楊策,比救十個連某還有用。連某不過一階翰林,頂多寫幾篇文章,教幾個學生,至多上幾本咒章,與國無甚大用,而扳倒楊策,必可造福一方。”
“余判官,拜托你了!”
連經略忽地跪下,三連扣首。
余崖快步將他扶起來,突然有一種淚流滿面的感動。
自古以來,就有文死柬,武死戰的說法,而已是階下囚的連經略無疑將這種說法貫徹到底。
這是真名仕!
余崖不過一階穿越者,對晉朝沒有絲毫認同,來自共和時代的他對皇室更不可能有絲毫好感。
但這并不能影響他被連經略折服。
之前他想為連經略翻案,其實是打著幕后經驗包的主意,但此刻不一樣了,他打心底里希望連經略重見光明。
年輕人,總得有三分正氣!
若是一個國家連連經略這樣的人都容不下,那這個國家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
“大學士放心,楊策一定會倒,你也一定能平安出獄。”
他看著連經略的眼睛,鄭重承諾。
“我還希望你能給李清秋帶句話,就說我從沒有埋怨過他。”
……
余崖出了監察司,直奔書院。
書院坐落在京城西楓山,八百年前,開國皇帝進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興辦書院,并象征性的擔任院長一職。
天子兼任院長的傳統一直延續至今,也因此,民間都把書院學生戲稱為“天子門生”。
丞相歐陽,權傾朝野的文候,監察司內的陸經略以及他口中的楊策,都曾在書院寫下一段輝煌的故事。
書院學科駁雜,文武醫農藝樣樣俱全,為晉朝各行各業輸送了大量人才。
可以說,大晉朝的興盛史就等同于書院的崛起史。
而今的大晉朝君臨天下,威震四海,書院自然也是水漲船高,成了天下修行者的圣地。
每逢書院招生,便是各地學子云集京城之時。無論是孤懸海外的離島,還是兩頭下注的天南四府,前來趕考的學生都不在少數。
這無疑是一個令人神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