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未時一刻，咸安宮的李進貴總管向奉圣夫人稟報，掛在咸安宮主殿，之前皇爺賞的《韓熙載夜宴圖》不見了，便在宮中尋找。
孩兒們于申時三刻，在勖勤宮東側殿找到了這幅畫，上面被粗劣地裱了一層山水畫，好在沒影響畫作本身，仔細撕下來還是完好無損的。”
穿著緋紅蟒袍的太監躬身說著，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前因后果井井有條，顯然是魏忠賢手下的得力干將，辦事妥帖地很。
“是誰干的？”
魏忠賢笑瞇瞇地將眼眸瞇成了一條縫，手攏在袖口里，淡淡地問道。
勖勤宮側殿內頓時鴉雀無聲，甭說地上掉根針，就算是有人咽口水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李進貴諂媚地笑著，彎腰行禮，對魏忠賢說道：“廠公，既然是在勖勤宮發現的，那應該是勖勤宮的哪位干出來的這等齷齪事，真是該殺！”
“你休要血口噴人！”
剛悠悠轉醒的莊妃一手指著李進貴的鼻子，一手捂著胸口悶聲道：“這些掛軸都是前日康老太妃送來的，如何就成了我勖勤宮干的？”
“您的意思，莫不是康老太妃陷害您？”
李進貴冷笑著，疾聲道：“此畫名貴無比，奉圣夫人和廠公在此，是非曲直自有定奪，是什么情況就是什么情況，若是莊老太妃將此事推到康老太妃身上，不如召來一問。”
客印月從姜雪兒的手里抱過心愛的黑貓，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宮里這點破事，看破不說破，李進貴敢這么做自然是在迎合她的心意，不過客印月倒不是很上心。
也沒有別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她現在獨霸后宮，什么皇后，什么太妃，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既然是下邊的人之間的斗爭，而且看起來莊妃實在是沒什么招架之力，她在這里作為一個裁決者的興趣就愈發寥寥了起來。
見客氏沉默不語，魏忠賢命令道：“去把康老太妃召來吧。”
其實也不用召，康妃就在外邊等著看熱鬧呢，進了側殿，她不慌不忙，先給客印月和魏忠賢行禮，又給同輩分的太妃行禮，禮數是真的做足了。
不過在稍微有點資歷的宮人們看來，康老太妃多少有點越老越無恥了...以前萬歷皇帝在的時候，東宮里魏忠賢就是個倒馬桶的，客印月就是個喂奶的，都是圍著康妃轉，時過境遷，現在她也真彎得下腰來，稱得上是一句能屈能伸了。
康妃清了清嗓子，叉著腰按之前她跟李進貴串好的劇本開始了表演。
“妹妹，咱有什么話也挑明了說，這箱掛軸是我給你勖勤宮送過來的，可那也是好心，看你宮里少些擺設便贈與你，如何反倒成了我害你？
而且，有兩點，其一李總管也說了，這畫是今天他發現丟的，每日他都會在宮里看一圈，那說明昨日還在咸安宮，而這些掛軸是我前日送來的，最起碼時間也對不上吧。
其二，這些掛軸，我還稍微有些印象，里面也沒有表層的這張飛鶴圖啊。若是妹妹不信，不妨找當日接收或擺放的宮人問問，到底有沒有這幅畫。”
康妃指著地上被擦下來的飛鶴圖，莊妃被問得啞口無言，她求助似地望向容嬤嬤，容嬤嬤當時把箱子放在了柱子旁，可她也沒拆開看，或者是做登記，如何曉得？只好搖了搖頭。
見此情形，不僅康妃心頭大定，勖勤宮沒有任何記錄，那她說什么，便是什么了。
李進貴也越發得意了起來，嘴角都快歪到了天上。
“莊老太妃，您心善，可底下的小崽子卻不見得有您這般心善，動了邪念，做了那該砍頭的事，您可不值得這番包庇于他，不如讓廠公好好查查，是誰偷的畫。”
這番話，李進貴明著是在給莊妃說好話，實則直接把勖勤宮偷畫的罪名坐實了。至于那句“小崽子”，李進貴有意無意地瞥了眼在旁邊呆立不語，似是被嚇傻了的朱由檢。
他心頭想道，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還不是被自己拿捏在股掌之間。
“查，去查昨天勖勤宮的人，誰去了咸安宮。”
客印月玩夠了貓，又將黑貓遞給身旁的姜雪兒，姜雪兒抱著貓的纖細玉手都有些顫抖。
我的信王爺...你怎么就這么糊涂呢！
東廠手眼通天的太監們辦事很利索，沒讓魏忠賢等多久，昨天誰出入了咸安宮便查的一清二楚，其中信王朱由檢赫然在列。
見朱由檢還在呆呆地盯著那副《韓熙載夜宴圖》看，李進貴的眸中惡毒的神情幾乎都要溢了出來，他“嗬嗬”地喘著氣，從喉管里憋出聲音。
“莫不是信王爺年紀小，瞧這畫心頭歡喜，昨日順手拽了回去吧？那也用不著再自己裱上一層啊，萬一把這么名貴的畫弄壞了可不好。”
御用監的劉公公也幫腔道：“就是，這畫上這么多人物，跟個連環畫似的，小孩都喜歡。信王爺就是一時間鬼迷心竅罷了，跟皇上和夫人好好說說，正好，前些日子信王爺不是要去給皇上請安嗎？”
聽了這話，周圍的宦官不由得憋著笑，險些憋出內傷。
這劉公公此前在勖勤宮被信王爺折了面子，當時信王爺就說要找皇兄告狀，這可倒好，被押到皇兄面前，自己成了笑話了。
若是宮人偷得，自然是直接打死了事，可信王爺畢竟是皇帝唯一的弟弟，年紀又小，雖說小孩子偷一幅畫不算什么大罪過，但也足夠被宮里人恥笑了，走到哪里都會被人指指點點“小偷”。
見場面愈發尷尬，客印月走到朱由檢的身前，雙手扶著他的肩膀，低頭眼睛與他對視，蛇信子般的紅舌舔了舔嘴唇，柔聲說道。
“檢哥兒，跟夫人說說，若是你真喜歡這幅畫，送你便是了，咱們犯不著偷。”
魏忠賢皺著眉，他不打算對此事做決斷，而是打算跟皇帝說說。他和客氏都很清楚，天啟帝雖然平時忙的沒時間關心弟弟，但對幼弟的感情也是有的，絕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嚴厲處罰信王。
“畫，不是我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