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這邊拆下紅綢,掛上了白幡,本是哼著喜調的吹鼓手轉而彈起了哀樂。那邊楊府,母子二人俯首恭恭敬敬地站在一粉衣女子后,那女子拍了拍手,輕聲道“做的不錯,雖然沒能除掉江楠那小蹄子,但...江家,一個后人也不能留!我倒是要看看,那人能護得住幾時!”
江媛的頭七,整天下著小雨,江楠一直跪在墳前燒著紙錢,還折了不少元寶。細雨潤濕,紙灰嗆人,江楠卻不為所動,只念著媛兒愛吃零嘴,多些錢,即使到了那邊,也不能少了她的。江楠自嘲,眼下倒想起了王鶴年的好,此前有乞丐流氓欺負媛兒,沒過幾日,那些人便被收拾得極慘,半死不活給扔到了街角,又過了幾日,那幾人便永遠消失在了滄州地界。江媛將此事說與自己聽時,她只覺王鶴年太過陰狠,到底也沒傷著媛兒,打一頓教訓即可,何必如此。如今,才堪堪明了,人善被欺,自己對韓氏,沈筠諱一再退讓,結果如何?怎到了媛兒這,她又自以為是,帶著偏見害了兩人......雖然白氏嘴上說著不怪罪,可那是她的獨苗,怎能不恨!嗓子干啞疼痛,江楠已哭不出聲,三月天氣雖已回暖,但春寒未去,身上披的麻布蓑衣偏薄,很快被雨水浸濕,貼在身上,冰冷刺骨。
不知何時,江楠突覺雨停了,正想脫掉蓑衣,抬頭卻發現雨仍在下。再往上看,是一把畫著竹影的泛黃油紙傘,用力吸吸鼻子,果然,是他來了。掏出懷中的玉佩,江楠狠狠把它扔在地上,白如羊脂的豬兒玉佩裹了泥,看著更滑稽了些。
“騙子,騙子,我每日求經拜佛供奉你,如今卻得了什么!”。淚如決堤,一發不可收拾,江楠再也不顧那淑女之儀,靠在江媛的碑上哭了個痛快。求神不如求己,江芙和江媛都沒了,聽那暴徒說,江家之人,各各在劫難逃。如今唯一能靠的人只有沈筠諱,可再委身與他么,厭惡的郁感由心而生,江楠絕望,自己怎還有勇氣‘沉腰撅臀’去討好那人?
見江楠此刻壓抑到了極致,宋深竹不知如何寬慰,他并非神明,不過一普通人。撿起豬兒玉佩,將它擦拭干凈又放在了江楠腳邊。宋深竹自責,那日,若留心,沒去跟蹤想偷襲江楠的黑衣人,而是在暗中保護她,也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此前借著沈筠諱的名頭,幫她調查江芙的死因,已有了些眉目,可眼下她這般難過自責,怕再也承受不起這傷心之事,還是晚些再告知為好。躊躇良久,宋深竹終是忍不住開口“若你需要幫助,可寫信寄到京都南街的茗葉茶樓。”江楠踉蹌起身,撿起豬兒玉佩,想看看它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宋深竹迅速戴上了一頂同衣服相稱的灰綠色帷帽。只匆匆看過一眼他的下巴,有些黑青,想來是位上了年紀的中年人。(嚶嚶嚶,宋深竹才二十六好不)
江楠有些失望,玉佩的主人不過是一凡夫俗子,又怎能乞求他似神明般護佑江家...宋深竹將油紙傘遞給了她,轉身便要離去,江楠疾走兩步,想上前拉住他。宋深竹輕功頗好,足尖輕點,飛身躍入草木之間,再無蹤跡。江楠撲了個空,看著宋深竹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青禾前來喚她,江楠才回過神,喃喃道“我當真可以信你么.......”
料理完江媛后事,江楠憂心江鈺,便急著要趕回池州。周氏千叮萬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江楠含淚答應。軍中嚴明,只要回去多順著些沈筠諱,想來江鈺在他眼皮底下,應也是安全的。回去的路上,江楠似是放開了許多,實覺自己已是條爛命,怎也不夠賠江芙江媛本該平安美滿的一生。若那賊人再來,她定主動伸了頭去。死,過于簡單,活著的人,才飽受風霜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