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自然醒,我動了動左手,感覺沒有之前那么疼了,但還是舉不起來,沒有辦法和右手配合扎頭發。
反正也沒打算出門,我干脆連睡衣都沒換,披頭散發下了樓。
餐桌上照例放著保姆做好的西式早餐,我一邊咬著三明治一邊刷微博。好家伙,陸老師又上熱搜了,只是這個熱搜像是黑熱搜,疑似戀情曝光。我點進熱搜那條微博去看,幾張高糊的照片,陸老師戴著黑帽子和黑口罩但在人群里依然一眼就能認出來,他旁邊那個女子矮他一個頭,同樣戴著黑口罩,比較扎眼的是那一頭齊腰的黑直發。我傻了,這不就是我嗎?再仔細一想,這不是陸老師暈倒那天我們一起從醫院回來的那身裝扮嗎?狗仔和營銷號看圖說話的本事真不小,這會兒陸老師那邊肯定焦頭爛額。
事不宜遲,我趕緊給陸老師打電話,“那個……熱搜需要我澄清嗎?”
“不用。掛幾天就下去了,不用管它。”陸老師波瀾不驚,語氣如常,“還不到八點,起那么早?沒睡好?”
“沒有啊,生物鐘自然醒?!蔽颐嗣亲?,“真不用管?。俊?p> “嗯,不管?!?p> “好吧,那你忙吧?!?p> “拜拜?!?p> 掛掉電話我又去看熱搜,好家伙,才一會兒功夫那條熱搜直接從熱變成爆了。我去看評論,底下一堆帶節奏的噴子。我又去看陸老師超話,都在說反黑控評。包括我在內的粉絲已經很努力在洗廣場洗詞條和控評了,然而沒什么用。半天過去,陸老師疑似戀情曝光的黑熱搜依然高居榜首,爆字未變。
我又給陸老師發微信,“真的不用我澄清嗎?”
等了一會兒,他回我兩個字,“不用?!?p>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我們一幫粉絲都急死了,作為被造謠的直接受害者,他倒是淡定。
又過了一會兒,他發消息過來,“晚點公司和我工作室會發辟謠聲明。你不用管?!?p> 等了十分鐘,我再刷微博,果然工作室的聲明被粉絲頂上了熱搜。
蓋了公章的辟謠聲明和之前幾次發的沒有多大區別,只是換了一兩句話。我想陸老師和他的公司大概已經對這類層出不窮的戀情造謠麻木了,每次出來辟謠都是直接發一份官方聲明。只是,這次造謠的對象牽扯到我,我就很難像之前那樣只是幫著反黑控評了。
我打開網銀看了看我的賬戶余額,覺得夠我花錢撤熱搜了,于是我打通了于瀟的電話?!澳阒涝趺闯窡崴褑幔俊?p> 于瀟一聽就明白了,“你又要給他花錢?”
“一半一半吧,照片里也有我,我不想被造謠。”
“好吧。等著?!?p> 等了半小時,于瀟給我打電話,“搞定了?!?p> “多少錢?”
“我爸公司跟他們有合作,我找了內部工作人員,沒花多少錢,你不用管了?!?p> 我去看微博,榜一黑熱搜果然已經撤了,剩下和陸老師相關的就是那條辟謠聲明的熱搜。我放下心來,給于瀟發消息,“謝謝你??!”
“不客氣。下不為例?!?p> “……哦。”
“林林,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不欠他什么,你沒有義務一直幫他?!?p> “拍戲的時候他也幫了我很多啊?!?p> 他嘆了口氣,直接掛掉電話。
我拿著手機愣了一下,這是頭一回他主動掛我電話,以前無論是他打來還是我打過去,他都是等我先掛電話的。
手機又響了,這回是陸老師打來的。他直接問我:“你撤的熱搜?”
“呃,嚴格來說,是于瀟撤的。”
“有區別嗎?他聽你的?!?p> “……”
“花了多少錢?我轉給你?!?p> “我也不知道,于瀟找了內部工作人員。”
“你把于瀟電話和微信給我?!?p> “哦?!标懤蠋煹恼Z氣聽上去不太高興,我乖乖照做。
“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說清楚,雖然我們現在是朋友,但你沒必要為我做到這種程度。你以后不要再亂花錢了,也不要在我身上耗費精力,明白了嗎?”
我看著這條微信,愣了好久,沒能回復他一個字。
保姆買了菜開門進來,走過來關切地問我:“小姐,你怎么哭啦?”
我才反應過來,伸手摸摸自己的臉,臉是濕的。
真奇怪啊,真正能讓你傷心的,都是你放在心上視如珍寶的人。
冷靜下來之后我仔細想了想,雖然陸老師的話挺傷人的,但他有生氣的理由——普通朋友之間可以互相幫助,也可以給對方花錢,但這件事他一再表明不希望我插手,我卻還是插手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的這種行為,叫作越界。而他,不喜歡別人挑戰他的底線。
于瀟后來跟我說,陸老師加了他微信要銀行賬號,把撤熱搜的錢還給他了。
于瀟還說,“你一廂情愿,他未必領情,以后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你是你爸的掌上明珠,不必為了誰把自己放到塵埃里。”
我聽進去了。
我想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不去討他嫌了。
九月一號正常開學,于瀟開車送我去學校,先送我到我的院系教室,然后才回他自己的院系教室。
只要不亂動,我的左手不怎么疼了,除了關節活動范圍有限,沒有太大問題。
我坐在后排聽導師發言,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放學,我抱著新書走出教室,跟著人潮走在白千層樹道上,依舊提不起精神。
在食堂吃飯,于瀟幫我打飯,我負責占位置,聽到旁邊兩個女生在議論陸老師,說他昨天的黑熱搜來得莫名其妙撤得也莫名其妙,倒是官方聲明還在熱搜上,路人看來有點沒頭沒尾。我安靜聽著,打開手機看熱搜榜,果然是那樣。我沒去他的超話簽到,很快下線了。
于瀟一手一個盛滿飯菜的餐盤,穩穩地端了過來,那樣子居然有點帥。
我一看打的菜都是我愛吃的,朝他豎起大拇指。
“你怎么還是蔫的?昨晚沒睡好?”他坐在我對面,順手從自己餐盤夾了塊紅燒排骨給我。
我搖頭,不是很想說話。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下去,我周內在學校上課,周末在家休息,基本上兩點一線,沒去其他地方。
于瀟幾次約我去逛商場看電影,我都沒去。他知道我這次受打擊了,后來就沒再約我出去,偶爾帶著最新出版的暢銷書來我家,跟我一起看書。
我沒再給陸老師發過微信,跟他的聊天記錄就停留在他發給我的那條消息,沒有更新。
國慶放假,朋友圈都是旅游集錦,我看到老師發了一條朋友圈,說還在山里拍戲,歡迎朋友們帶好吃的來探班。
我算了算時間,月底他就能殺青了。雖然之前說過要去探他的班,不過現在這樣,還是算了吧。
我的手已經好了,隔兩天就去澆花。
這天傍晚我在花房澆花,看著淋濕的花葉發呆,于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過來關掉水龍頭,把手機相冊給我看,是他拍的我一邊澆花一邊發呆的樣子,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這樣下去不行?!彼盐依龌ǚ?,坐在亭子里跟我談心,“要么你再去見他一面,當面說清楚。要么你把他聯系方式刪了,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怎么可能?以后戲播了還要配合宣傳?!?p> “那也是半年以后的事了。眼下先把你的魂找回來。明天我送你去見他?!?p> “不了,”我拒絕了,“太麻煩,光來回就要一天?!?p> “林林,我還記得你媽剛走的那段時間,你也是現在這個樣子,做什么都提不起勁來?!彼麚u頭苦笑,“后來不知怎么看到他跳舞的視頻,又看到他演的電視劇,就迷上了,然后整個人活了過來。”
我不說話,低著頭摳自己的手指。
“你不能總是逃避,一受傷就縮回去把自己藏起來?!?p> 我的眼淚吧嗒吧嗒掉在自己手掌上,“我也不想這樣……我沒有辦法。”
“有辦法的?!八麌@氣,”找他說清楚,說你關心則亂,說你很在乎他。”
風吹過來,吹落幾片金銀花瓣。風里有糜爛的花香味。
國慶假期第五天,我爸出差回來,看我萎靡不振的樣子,直接讓秘書給我買了機票,說:“去吧,去看看他,分清楚你對他是依賴、崇拜,還是愛?!?p> 我給陸老師發微信,問他:“我能不能去探班?”
十分鐘后陸老師回復我:“幾點飛機落地?我讓宋哥去接你。”
我看著爸爸笑,“他問我幾點到,讓人接我?!?p> 我爸也笑,摸摸我的頭,“勇敢一點!很多事情沒有你想得那么糟。”
“嗯?!?p> 飛了三小時,落地時是傍晚,天空一片絢爛的云霞。
我沒帶行李箱,隨身一個小包裝著換洗衣服。
宋哥接到我之后直接開去片場。
相隔一月未見,我也不知道要跟宋哥聊什么,乖乖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望著不斷后退的景物發呆。
宋哥先開了口,“你和一鳴吵架了?”
“嗯?沒有……吧?”
“我看最近他老是拿手機看微信,打開了你的聊天界面卻又不發消息。是因為上次被拍的事情嗎?”
我很意外,“我以為他在生我氣。”
“沒有吧?前兩天我問他你怎么還不來探班,他說你可能生氣了不會來。”
“我怎么可能生他氣……是我做錯事情了。”
宋哥勸我,“那看來是有誤會,到片場好好跟他聊聊。雖然他比你大,按理說應該讓著你,但他這個人有時挺好面兒的,還有點大男子主義,你給他個臺階下哄哄他,他就給你認錯了?!?p> “好?!?p> 到片場剛好放飯,大家都在各自的位置吃著飯,陸老師自己端了盒飯單獨在廊下吃。宋哥把我帶到陸老師面前就走了。
場面冷了一會兒,我把手里的綠茶遞過去,說:“之前是我越界了,這個就當賠禮道歉。”
他把盒飯放下來,接過瓶子擰開瓶蓋喝了一小口,好像有點不好意思,“我話說得有點重,你也別介意。”
合著我這一個月白傷心了,我在心里默默嘆氣?!澳浅镀搅?,我們還是朋友?”
“嗯?!彼哑孔臃旁谶吷?,端起盒飯繼續吃飯,“你吃了嗎?”
我搖頭。
“那宋哥應該會給你拿盒飯的,你等一下。”
“哦?!?p> 我跟他隔了一點距離坐在廊下,看著庭院里的桂花樹發呆。
看了一會兒,我轉頭看他,“王府的戲還沒拍完嗎?”
他吃得差不多了,咽下嘴里的飯菜才回答:“今天這個景是最后一場了,還有一些補拍的戲。”
“結局沒改吧?王爺最后是帶著孩子浪跡天涯了?”
“還沒那么快,武林大會還沒拍?!?p> “但月底也就拍完了?!?p> “嗯?!彼酝炅?,放下飯盒,拿紙巾擦了擦嘴,“晚上拍的是王府夜襲,暗殺打斗的戲,要看嗎?”
我是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訂酒店的。“之前我住那間房現在是誰住?”
“不清楚,可以問一下后勤。”
“算了,我自己再訂一間房吧?!?p> “不麻煩的,我問一下。”他拿出手機快速發微信。
等了兩分鐘,他說:“那家酒店我們都包下來了,算在預算里的,你原先那間房你走以后就一直空著?!?p> “那我就還住那間房吧?!?p> 他點頭。
到了夜里,山里有些涼,宋哥給我拿了件黑色的運動外套披著,跟我一塊兒坐在屋檐下看陸老師演戲。
他一入戲就是另一個人,NG了就會不好意思地笑,然后再來一遍。
宋哥跟我說,“他這個人挺容易害羞的,一害羞就躲起來不愿意見人了?!?p> 這我還真不知道,有些意外。“我覺得他表現欲挺強的,一上舞臺氣場兩米八。”
“在他熟悉和專業的領域是這樣,但私底下就還挺像小孩的?!?p> “哦。”我看著陸老師凌空飛起,做了一個干凈利落的后空翻。
“我感覺他有點兒喜歡你,但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宋哥語出驚人,“你是不是也喜歡他?我說的不是粉絲對偶像的那種喜歡?!?p> 我呆住了。
宋哥就笑,“還真是。”
“……很明顯嗎?”
“不管你是出于哪一種喜歡,以后他工作上的事你還是少摻和,他不喜歡別人干涉他的工作。有些事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今天我就多嘴說一說,你也別去問他。”
“嗯,謝謝。”
“不用謝。以后你倆要是能成,我也替你們高興?!?p> 十點下戲開車回酒店,宋哥和宇哥在前排聊天,我跟陸老師并排坐在后座。
陸老師隨手從后車廂掏出一只粉紅豹公仔給我,“之前出去玩的時候夾到的,給你?!?p> “哈,我之前夾過幾次都夾不到。謝啦!”
“喜歡就好?!彼肓讼耄瑔栁遥骸按髮W課程多嗎?”
“還好,必修加選修我一學期14門課,每天的課程都不太一樣,要跑不同的教室去上課。”我打開手機相冊給他看我拍的校園景色,“看,這就是我學校,挺好看的吧?”
他湊過來看,我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一時有些恍神。
“看起來有點像公園,挺大的?!?p> 我往后滑了幾張給他看,都是隨手拍的校園一角。
“這是圖書館嗎?”
“嗯。沒課的時候我喜歡在圖書館看書,特別安靜?!?p> 他笑,“那我估計會在操場或者校道上滑滑板?!?p> “我不會滑滑板,感覺挺難的。”
“以后有機會的話,我教你?!?p>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