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喝口水吃塊面餅子墊墊歇歇，”菊香倒了一大碗涼開水遞給桂枝，又從旁邊樹梢上掛的籃子里拿了兩塊面餅出來。
桂枝放下手里的連蓋，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臉的汗水走過來。
兩人坐在樹陰下喝水吃干糧。
“爹那邊也不知道麥子割的怎么樣了？”菊香伸頭看登福家的門口，稻場上堆了一小堆麥捆子黃燦燦的。
“你別操心，你大哥早上走的時候說了，爹那邊差不多兩三天就能割完，三個壯勞力帶著水帶著吃的，不停歇的一天能割二三畝地呢。”
菊香卷起袖子用手扇著風，熱騰騰的熱氣蒸的人都發燥。
“大嫂麥子暫時就翻成這樣曬，傍晚日頭落山了，在叉起麥草裝灌。”
“也行，歇一會，我去藥蛋子地里挑幾桶水澆地，我看一個個苗長的粗呦呦的，看著怪喜人的。”
桂枝是一個閑不住的人，三天兩頭的不是去澆地，就是去塘邊打草喂魚，早晚還把家里的雞糞豬糞伴著泥土挑去地里肥地。
現在是收麥子的季節，孫俊山負責拿鐮刀下地收割。
挑回家的麥子就是菊香的事了，她負責在家曬麥子，并把麥粒打出來裝灌好。
田里要一刻不停的放水泡一到兩天，跑軟的麥地犁起來能省不少事，然后就是拔秧苗栽秧了。
今年有登福和桂枝幫忙，兩三天就割完了田，而且家里曬收脫都不用操心的。
以前孫俊山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三畝麥地要割五六天，還不算脫麥粒，真是不得不感嘆人多就是力量大！
“大嫂你先別去澆地，我們去你那門口把大哥他們挑回家的麥子解開，像我家這樣把麥子曬一個太陽。”
“傍晚爹跟大哥他們回家，也能幫忙收灌，到手的糧食不搶進家里，心里總是不得勁。”
“能行嗎？桂枝有些遲疑，婆婆不喜歡她，會不會又來罵她自作主張？”
“怎么不能行？我們盡管曬，娘那里我親自去說。”
“糧食進家門了到嘴還差一步，要是用爹他們的老辦法，拿著刷把子使勁摔到啥時候？就是咱姑嫂倆累死，不吃不喝不睡的，也得摔半個來月才行。”
桂枝微微曬黑的臉笑的明亮起來。
確實！菊香真的很聰明，她在劉家也幫忙脫過麥粒稻谷的。
不都是割好放田里曬干嗎？然后拿著大波籃放田埂，抓一把曬干的麥桿，使勁在籃子里摔打出來。
祖祖輩輩的都是這么弄了幾十年上百年的，偏這個小姑子就換了花樣，非讓割完了馬上捆成大捆，連麥帶桿子的挑回來。
在家門口解開捆子，鋪成半掌厚曬著太陽，日頭最烈的時候每隔一個時辰翻一次麥桿，她還拉著小牛套著石磙來回在麥桿上碾軋，登福回家看見了罵她胡鬧，她就等人走了繼續碾軋。
一場麥桿碾軋了四五趟，結束了把小牛牽去旁邊喂水喂草的休息。
她則帶著自己去叉軋過的麥草堆起來，地上出現一層厚厚的麥芒夾麥粒，拿著大掃把掃成一一堆。
有風就鏟起一鏟高高的揚起，麥芒就順著風吹走了，干凈的麥粒自然落下來，來回反反復復的這么揚著，麥粒真就結結實實的堆了出來！干凈的先灌起來扎好！
還有一部分夾著麥芒沒風的，菊香進屋拿了一個直立半人高的三角薄片木板出來。
木片后面拴著長長的繩子，另一頭拴在吊高的枝捎上，木片輕被樹梢回彈一帶動，就自然起風扇起來。
菊香就拿著沒開刃的鍬，重復之前有風的動作，天沒落黑一場麥粒全部脫完不說，還都穩穩當當的灌好堆出來。
登福和孫俊山回家看到家門口堆了十幾袋麥子，喜的眼都睜不開，第一次見脫麥這么輕松的！還有閑心做別的事情！
經過第一場的經驗，孫俊山就把家門口堆不下的放在登福家門口。
下田前學著菊香的樣子，把麥子鋪成圓形的曬著，晚上回家就負責扛麥子進家就行了，人類在進步，好的經驗要及時應用。
“見桂枝點頭同意了，菊香放下碗起身拿著刀去了登福門口，使出吃奶的力氣割草繩子鋪麥桿。”
“菊香你去軋麥子我來鋪就行。”
“我幫著一起鋪，軋麥子早一會遲一會的都沒事，”兩人在烈日下總算把麥子鋪完了。
“我家的今天收完，明天就讓大哥把兩邊都放上，兩家稻場一起曬一天收兩場，剛好田里的結束了，家里的裝灌的也結束了，菊香牽牛在前邊說到。”
“你想的很好，就怕爹跟你大哥他們割不出來，以前都是坐在田埂脫粒，一天脫下來兩個手臂都抬不起來，脫的還慢，誰想你如今換了法子！”
“爹跟你大哥還有俊山，不得拼了命的割？”桂枝頂著手巾跟在后面用連蓋拍打，防止軋的不夠干凈。
“那是腦筋太死了，明明有可用的東西，非得千篇一律的賣苦力，累不說，進度還慢，人還是要有點進取精神才好。”
“是是是！要不你大哥前天晚上回來咋把你夸上天了呢！”桂枝大笑了起來。
“現在我們豐收大嫂眼饞，等大嫂那藥蛋子豐收了該我們眼饞了！”
“你那地被大哥伺候的真好！你看那苗綠油油的！栽之前那土松成啥樣了，在看現在那土完全變了一個顏色。”
“不枉我們辛苦一場，說到底還是要謝謝你跟俊山，”桂枝臉上多了一抹真誠。
“嗨！說些都是見外的話，主要還是大哥大嫂勤快。”
“等我家麥子收結束，那一堆麥芒燒了灰挑去地里撒進去肥田，大嫂要是覺得還不夠肥，就去田邊挑別人不要的麥芒回家燒成灰撒田里，撒一挑是一挑草灰也是不錯的肥料。”
“真的能行？”桂枝眼睛頓時發亮起來。
“應該能行，家里平時燒飯的灰不都是伴糞撒田里的嘛，而且都說草灰是最好的肥料！”
“我傍晚就去田埂挑，”桂枝喜滋滋的決定了。
“我也去，不行就把小牛拉著，挑才能挑多少？一趟牛拉的抵我們跑三四趟了，”菊香笑咪咪的說完。
“行，”桂枝連蓋拍的更有力了。
天擦黑韓大年挑著麥子回大兒子家門口，一看麥堆少了一半，地上麻灰布袋堆了六七袋，他慌忙放下挑子上前看。
“爹沒事的，麥子沒被偷，是菊香跟桂枝在家都脫粒了，一會麥子挑完了，順手把麥子扛回去吧！”登福挑著麥子回家，看他爹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解釋了一句。
“她們兩個一天脫了七八袋？”韓大年怎么這么不信呢！
“不然誰能好心給你脫麥子？”
“俊山，麥子挑你家門口，明早好解了曬脫，”登福轉頭對著身后的孫俊山喊了一聲
天徹底的黑了下來，田里的麥子總算挑完了。
韓大年有些發飄的扛著自己的麥子送回去。
孫俊山屋里找到屋外也沒看到菊香，家里的小牛也不在家了。
“大哥，菊香在你家嗎？”孫俊山過來找人。
“菊香跟你大嫂在田里掃人家不要的麥芒呢！”
“掃麥芒干什么？”孫俊山好奇的問到。
“你不知道呀！菊香跟你大嫂說掃麥芒回來燒成灰撒荒地里肥田，這不晚上收完麥子她們就去田里了。”
“天黑你要是不放心去雁田看看去，我幫爹把麥子扛回去也去幫忙掃，家家戶戶老少都在脫麥粒，半天的功夫脫完一塊田就要上水，也就趁著人家吃飯的功夫掃回來燒了肥田。”
“那我去雁田了大哥，”孫俊山終歸是有點擔心，拿著挑子就走了。
翻過河溝，聽見不遠處桂枝說話的聲音，孫俊山順著聲音走過去。
“菊香？大嫂？”孫俊山喊了一聲。
“你怎么來了？爹的麥子扛回去了嗎？”
孫俊山看地頭吃草的兩頭小牛，后面的車上裝了好幾筐麥芒了。
“大哥幫忙扛了，天黑成這樣，我看你沒回去不放心過來看看。”
桂枝聽孫俊山說完話，抬起頭眼睛閃了一下。
“馬上就掃完了，人家田里正在放水呢！我跟大嫂不忙快一點，沾水就飄走了怪可惜的，”菊香低頭借著月光用手抓進筐里。
“我來的時候大哥也這么說，他一會也來掃，”孫俊山蹲下身體，開始大把大把的抓麥芒。
“回去吃過晚飯你就把麥子鋪了，省的早上起來手忙腳亂的耽誤事，明天麥子能割完嗎？”
“明天下午就能結束，不耽誤犁田的。”
“下午犁田就套牛犁田吧！你就別給爹挑麥子了，讓大哥幫忙挑，秧都發顆了等不得了。”
“小牛沒用過會不會不經用？”孫俊山有些擔心的看看牛。
“就是沒用過才慢慢用，泡過的田好犁，你使慢點就是了，等你田犁好了，我爹的麥子也脫粒完了剛好接上栽秧。”
“俊山，菊香說的在理，搶收完了要及時栽秧，莊稼人秧栽田里了心才能放下一半，”桂枝接過話忍不住說到。
“不行就用俺家小牛去拉麥子，下午就能收完應該也沒多少挑麥子了。”
登福找來的時候，田里都已經能看見不少明水了，也沒掃到多少麥芒，幾個人牽著牛回家了。
“大哥大嫂別做飯了，來我們這吃，我今天捅了爐子，晚上臨下田的時候在爐子上蒸了饃和咸魚，將就吃一口都累了一天了，”菊香對著回去的登福和桂枝喊了一句。
“我把牛送回去馬上就來，”登福頭回頭答道也沒推辭不去。
“我回去把豬喂了，看看圈里的雞夠不夠數，完事了馬上就來，”桂枝跨著籃子回家喂牲口。
孫俊山到家端了一盆熱水進屋洗完，穿了干凈涼爽的衣服出來，一陣涼水吹的人舒服了不少。
菊香燒了稠稠的稀飯，一籮筐帶有酒香的饃饃，一盤咸魚上鋪滿了碎辣子，一盤辣螺肉。
俊山在院子里撈了桌椅，把碗筷擺上，菊香把稀飯饃饃菜都端出來晾著。
登福跟桂枝來的時候，手里還帶了一罐青油油的腌黃瓜。
“我還說我菜做的都是上火的，”菊香笑著接過黃瓜，進鍋屋舀了一勺麻油放進涼拌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