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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萬盧布

第十章 二夜,月障晦暗

百萬盧布 白色搭槍卡 7563 2023-06-08 18:43:01

  夏洛蒂坐在有些潮濕的石階上,百般聊賴地擺弄著手機。

  這一白天她差不多都是這么過來的。她抬起頭,看向在黃昏中變得墨黑的瓦片,以及它之后把天空鍍上一層金色的太陽。

  它總算要下山了,因為伊凡的謹慎,這一天她都只能待在神社里以防萬一。像是專程來告訴她這乏味的等待終于結束了,渡邊從院門進來,對她做了個招呼的手勢。

  “盡管花了不少力氣,但應該算是布置好了。”渡邊邊走邊說,“不能說是萬無一失,但應該也能起到些用處。

  “什么?”夏洛蒂說,“你們準備了……陷阱之類的嗎?類似于捕鳥箱什么的?”

  “差不多,但是要復雜一些。”渡邊說,“我們到了。”

  他們正站在神社的主神殿前,伊凡站在臺階前,身上仍穿著那身和服。他雙目緊閉,像是木頭人一樣,夏洛蒂喊了兩聲都不作反應。

  “等一下,他現在聽不見你。”渡邊將她攔下,“應該是在進行最后的檢查吧。”

  “檢查,檢查什么?”夏洛蒂一愣,“他竟然還會檢查?他要是會的話,當初考試的時候就不會把寫串題的卷子交上去了。”

  “……放肆。”伊凡幽幽地說,一雙眼睛也慢慢睜開。

  “你看,對他來說激將法總是有效。”夏洛蒂聳了聳肩,“所以你們在干什么?搞得神秘兮兮的,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我是為你好。”伊凡說,“反正這些東西擺在你眼前你也看不見,又何必浪費你看那些沒營養的短視頻的時間?”

  “你他媽……”,夏洛蒂正要發作,又是渡邊把她攔了下來。他用右手的小指在左手拿著的那瓶水里沾了沾,然后在她額頭上畫了個五芒星,“應該可以了,能看到了嗎?”

  “這是……”夏洛蒂瞪大了眼睛。

  目之所及之處盡是閃爍著熒光的絲線,密密麻麻地一眼望去看不到邊。它們在地面和院墻上延伸,不知道牽扯到哪里。

  每一根線,每一條絲的起點都是站在主殿前,也就是神社中心處的伊凡·卡列金,絲線從他的十指指尖涌出,以其身為中心呈放射狀展開,鋪滿了神社的每個角落。

  那些熒光讓夏洛蒂的眼睛隱隱作痛,她轉過頭來看向渡邊:“這是……”

  “這就是我們的捕鳥箱。”他笑了笑。

  這些絲線是一種強大的陰陽術,能夠讓使用者感知到發生在其領域中那些最為微小的波動,并可以立刻做出反應和牽制。就像樹叢間掛著的蛛網,會牢牢黏住撞入其中的飛蟲。

  按照渡邊的布置,所有絲線的末端會依附在神社的邊界旁,那妖怪無論是進是出,都逃不過伊凡的感知和干涉。此時他就像一只蟄伏待發的蜘蛛,正趴在一張覆蓋了整個神社的大網上,等著不明情況的獵物一頭撞入。

  “就是這樣,但這個術式已經使我喪失了行動能力,對第一現場的直接迎戰就指望你們兩個了。”伊凡說,這日本術式似乎讓他有些疲憊,連說話都沒那么有精神了。

  “這是我臨時準備的,應該也能一用。”渡邊從背上解下一把太刀遞給她。刀鞘很緊實,夏洛蒂第一次沒能成功把刀拔出來。她再一次努力,隨著鋼刃出鞘的聲音,刻在刀鐔處的符咒也赫然可見。

  “妙法村正……?”夏洛蒂說。

  “沒錯。”渡邊點了點頭,“上面的符咒是特制的,而且這把刀也受過供奉,應該可以對妖怪造成一定的傷害。”

  “加上馬拉松披風,你自保應該是沒問題。”伊凡垂著眼皮說,“反正你只有二分之一的幾率會碰上它,而且你的任務也只是拖延時間,等我和渡邊過去將其壓制……”他沒在繼續說下去,但眼神和表情里分明寫著“你應該沒問題吧”這種意味。

  “知道了。”夏洛蒂重新收刀入鞘,“我要守在哪里?”

  “你去守手水舍,就是進門的那個洗手處。渡邊去守客廂后面守護林前的末社,這樣一前一后,神社狹長,能最好的照應各地。”伊凡開始發號施令,話鋒隨之一轉,“我已經通知宮司讓所有人待在客房里,如果這樣你們還是遇見了誰來干涉……”

  “……格殺勿論。”他說,“這是為了你們自己的安全。”

  夏洛蒂本來還有遲疑,但一旁的渡邊輕輕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一點波瀾,似乎這只是指令中最普通的一部分。她也沒再說什么,與渡邊走向相反的方向。

  天色一點點地暗了下去,一開始是從金黃色變成了一種閃爍著霞色的灰藍,之后逐漸發黑發紫,直到夏洛蒂身旁的燈光成了唯一能照亮她身邊的東西。

  夜班,又是夜班,她討厭夜班。夏洛蒂煩躁地嚼著泡泡糖,為防止破壞計劃和讓自己陷入危險,即使她現在百無聊賴,也連首歌都不敢放。

  她站在神道邊,在路邊的雜草上踢來踢去。盡管她同樣討厭起早,但這種乏味而漫長的等待式守夜也同樣讓她深惡痛絕。在埃及和埃塞俄比亞的時候,她就沒少參加這種行動,每次結束后都會累得她一覺睡到第二天的下午。

  殺人后肢解的怪物,會是什么樣呢?夏洛蒂不禁遐想起來,她只希望那東西看起來不會像個大肉蟲子一樣。打從埃赫塔頓回來以后,她的膽量已經有了很大的提升,無論是像人的,不像人的,奇形怪狀的東西她都有自信能鎮定應對。唯獨肉蟲型,真的會讓她惡心得抬不起頭拿不起刀來。

  伊凡倒是認真回答過這個問題,他說日本神話里有個蛭子神,是當年伊邪那岐與伊邪那美進行了錯誤的結婚儀式后,生下的第一個孩子。他是個蛭兒,夫妻兩人十分失望,就讓這孩子順水漂走了。

  這么想來,應該就是這孩子看起來像個大水蛭一樣。夏洛蒂只是稍微構想了一下一條嬰兒那么長的、正在蠕動的大水蛭是什么樣子,就不愿意再聽他說下去了。

  但在場唯一的日本人反駁了伊凡。渡邊說“蛭子”指的并不是水蛭,而是指畸形兒。神話里說蛭子神到了三歲還不能站立,而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是兄妹,近親繁殖出畸形兒太正常了。

  而且蛭子神日后演化成了惠比壽神,是日本民間傳說里重要的福神,也是廣受供奉的財神與商業之神,根本不可能跑到這神社來殺人。

  眼看自己被有理有據的反駁,伊凡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夏洛蒂則是不禁汗顏,她真難想象以前伊凡嘴里說出來的東西有多少是像這樣的一知半解。

  不過,這一打岔倒是讓她放松了不少。即使已經在這里一個人待了幾小時,夏洛蒂也沒感覺有多么害怕。

  她面無表情地慢慢走著,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左腳今夜是第多少次踩上這塊石磚。此時她就像雪山旁迷茫的信徒,在轉經墻邊不知所向地轉了一圈又一圈,又像是攝影機里等待著戈多的滑稽演員。

  晚上起了些風,讓關西溫熱的空氣變得涼爽了幾分。這是個喝酒抽煙的好天氣,可惜夏洛蒂兩樣都不沾,只能在這里繼續瞪著雙大眼睛瞪著熬鷹——或者說被當成鷹熬。

  夏洛蒂皺了皺眉,扶著耳機上的對講鍵說:“渡邊,你那邊怎么樣?”

  “一切如常。”渡邊回答,“你呢?”

  “也一樣。”她不耐煩地說,“它今晚真的會出現嗎?”

  “不一定。”對方模棱兩可地說,“可能會吧。”

  “所以我們可能只是浪費了自己的時間?”

  “可能是吧。”渡邊還是那副平和的腔調,全無夏洛蒂的急躁,“我們就像是那些紀錄片里的動物學家,可能埋伏幾個月也不會成功,直到它落網的那一刻……”

  “可你說過那有可能只是個意外!”夏洛蒂打斷了他。

  “嗯……如果幾天內都沒有成果的話,我想我們會有別的事做的。”渡邊的聲音有些無奈,“不過也就就幾天的時間,夠短了。”

  夏洛蒂沒再說什么,她本來想說對方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渡邊也和他一樣守在這里。還有伊凡,像個大蜘蛛一樣,趴在網中心的伊凡。雖然安排完這些以后他就沒出過聲,但此時,他也同樣在這萬籟俱寂的夜里,等待著那毫無蹤跡的獵物。

  那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夏洛蒂嘆了口氣,努力勸說著自己這事也不是毫無意義,無論如何她都有一筆高額的薪水可以領,還是比高中的晚自習好了不少的。

  結果就這么到了第一縷晨光突破云巒,這里一直風平浪靜,連只路過的貓都沒見著。

  “怎么會這樣呢……”比夏洛蒂還沮喪和煩躁的人說。那個蛛網咒大大地消耗了伊凡的魔力,現在他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在清晨白色的陽光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莫非,真的只是個意外而已……?”

  “別說了。”夏洛蒂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我現在真的只想回去睡覺。”

  “我也……”伊凡的話還沒說完,“哇啊————!!!”一聲刺耳的尖叫就灌進了三人的耳朵,硬生生把他們的倦意一股腦沖走了。

  “好像……又是外廂?”渡邊一臉震驚地說。

  “又是外廂?”驚魂未定的夏洛蒂也想起了昨天早上,因佐藤的手機被打碎而起的爭端,“她們又出什么事了?”

  “快走!”伊凡臉色大變,急匆匆地往聲音的來源跑去,差點被和服絆倒也沒有減速的意思。

  “這是……”來不及遲疑和思索,兩人堪堪跟上他的腳步。

  當他們趕到現場時,那個曾碰碎了佐藤手機的女孩正以一種曾向后摔倒的姿態坐在門口,滿臉都是眼淚和鼻涕,瞳孔與呼吸以同樣的頻率震顫著。

  “怎么了這是?”夏洛蒂疑惑地問,女孩卻已經連話都說不清楚了。登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子,她就這么順勢一抬頭,越過站在身前一動不動的伊凡,看到了無比恐怖的一幕——

  血,到處都是血,屏風上,榻榻米上,地板上……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已經停止流動的暗紅色。地上躺著一個女人,毋寧說是女人的殘軀,因為她的四肢已經散落在這房間里,東一塊西一塊,就像是一臺分解后被扔掉的機器,每一塊零件都形同垃圾。

  那是佐藤,從那頭凌亂的棕色的長發勉強能認出來,盡管整顆頭似乎都已經搖搖欲墜。她的胸前破了一個大洞,白森森的肋骨露了出來,之間還夾著一塊不知道是肺是心的爛肉。

  夏洛蒂腹中一陣翻涌,即使在埃塞俄比亞的戰場上,她也沒見過這么駭人的場景。她曾在埃赫塔頓的地下城中親手如這般殺死了不少食尸鬼,但也遠沒有眼前這幅畫面給她帶來的沖擊力大。如果是以前的她,只怕這會已經暈在自己的嘔吐物里了。

  “……很遺憾。”伊凡良久才開口,“看來計劃不用變了。”

  “神崎小姐!”一個聽著就十分年少而愣頭青的聲音在伊凡耳邊響起,“神崎小姐不應該到這里來的……不過請放心吧,我已經報過警了!”

  “什么?”伊凡的臉肉眼可見地一抽,而他眼前的中島竟仍是一副透露著安撫的堅定神情,像是在等著夸獎的大型犬。

  夏洛蒂也喉頭一梗,她也沒想到會半路跑出來這么一杠子事。都怪伊凡執意扮這幅女孩樣子,才惹來這等禍事。

  “把所有人都請出去,渡邊。”他一邊甩掉中島蠢蠢欲動安撫他的手一說,“我現在要檢查案發現場了。”

  “等等,神崎小姐!”中島還看不出來,他心心念念的神崎小姐現在恨不得在他身上捅一萬個透明窟窿出來,“你不能破壞現場啊!”

  “我叫神崎天子,是個偵探,你們不用管了。”他冷冷地說,之后渡邊不顧其他人的反應拉上了門。即使這樣,門外的喧鬧也過了一會才平靜下來。

  “這怎么回事?”一切都安靜下來,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以后,夏洛蒂急不可耐地發問,“如果你那個蜘蛛網沒問題,為什么它出現了你卻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伊凡這一刻才暴露出他的局促和失策,他焦躁地抓著假發,暴躁地喘著粗氣,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佐藤的尸體。

  “蛛網術不應該有問題,如果它來到這里就一定會觸發!我甚至能感受到那墻上每一縷風的波動,如果有這么大一只妖怪進來我怎么可能會不知道?這不可能!更何況它還要離……”

  眼看伊凡又一次處于崩潰邊緣,夏洛蒂雙手拍上他的肩膀,把他的眼睛強行轉向自己的臉,用一種平和而帶有命令性的口吻地說:“我知道了,先放著這件事不管,事已至此,你先想想有什么要在這里處理的,我們要趕在警察來之前把這些事做完,不能再耽擱了。”

  看著夏洛蒂平靜的臉,伊凡逐漸平復下來:“……我要盡可能地找現場的線索和佐藤的信息……身份證,我要她的身份證!”

  “應該是這個吧。”夏洛蒂已經戴上了橡膠手套,輕輕地打開了佐藤放在榻榻米旁的手提包,“等等,這上面寫的是……三井百合子?”

  “三井?”正在把闊袖收緊的伊凡愣了一下,把身份證接了過去,上面寫的和夏洛蒂說的無異,而照片上的人也的確是佐藤沒錯。

  “這是怎么回事?”夏洛蒂皺起了眉頭,“她為什么要和你一樣編出一個假名字來?莫非……”

  “……不。”伊凡緩緩地否定了她,“這未必是假名字,如果和我想的一樣,我們的活就得做的再快一點了,快!”

  中島坐在他這兩天住的房間的門檻上,頻繁地抬頭往他剛才走來的方向看去。他知道,那個總是笑盈盈而看似弱不禁風的神崎小姐正置身于那地獄一樣的圖景中。

  “神崎小姐……”他喃喃自語,“真的是偵探嗎?”

  身旁的那個女孩還在啜泣。中島扭頭看向把身子縮成一團的她,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她也實在是倒霉,昨天就已經攤上了無妄之災,今天又親眼撞上這等的慘狀,想必一定嚇得不輕。

  “……別哭了。”他笨拙地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再哭眼睛要哭壞了。”

  女孩抬頭看著他,浸濕的眼睛已經哭紅了,眼皮腫得像是櫻桃。她在忍著不哭,但很顯然不太成功,鼻翼伴著胸脯急促地震顫著。

  “嗯……我叫中島。”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叫芳賀。”女孩模糊不清地說。

  看著芳賀已經哭紅了的臉,這會中島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用力地吞了一下唾沫,幸好此時有人來解了他的圍。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可以嗎。”神崎站在他面前,臉上全無一絲笑意。

  “啊啊,可以的。”中島忙不迭地說。他在心里想,神崎小姐果然還是被嚇到了,不然臉色也不至于一下子變得這么差。

  “是誰先發現的現場?”神崎用眼睛掃了掃兩人。

  “我。”中島舉起手來,“我上廁所回來路過佐藤小姐的房間,然后就聞到一股……血腥味,之后就發現了……她已經死了。”

  神崎皺了皺眉頭,從中島所住的房間到廁所的這條路的確會路過佐藤的門前,這個理由似乎也合理。

  “當時門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神崎又問。

  “開著的……不對,好像又是關著的……”中島吞吞吐吐的,“應該是虛掩的,我不記得我開過門。”

  神崎沒再說什么,轉頭問向旁邊的芳賀,“那你為什么到那里去?你的房間和佐藤小姐的房間應該不順路吧,你們昨天在拐角處相撞不也是因為這個嗎?”

  “我……我本來是想去告訴佐藤小姐,我家里把……賠償她手機的錢湊齊了………”芳賀哽咽著說,“然后,然后就……”

  “所以。”神崎說,“是中島君先發現的現場,在他去報警的這個時間里,芳賀小姐也到了那里,對嗎?”

  兩人想了想,一同點了點頭。

  “好的……”偵探小姐略有思忖,“中島君。”神崎扯出一個笑容來,“我能再多問一個問題嗎?”

  “可以!”中島連著點了幾下頭。

  “你為什么還沒離開這里?”神崎問道,“難不成昨天一天都沒有可以讓你回去的電車嗎?”

  “我……”中島一下子支支吾吾的,“我想……在這里多留幾天。”

  “為什么?”神崎追問。

  “……沒什么,真的沒什么。”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上也浮起一朵紅云。

  “人家看上你了唄,這點事還用我說?”夏洛蒂用塞里斯語說,她正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笑著,看著眼前羞澀的男孩和頭疼不已的“女孩”。

  “……謝謝你的配合。”神崎沒再說什么,扭頭離開了這里。身后的男孩欲言又止,對著那個黑色的背影伸手又縮回。

  “……我說錯了什么嗎,還是說做錯了?”中島小聲嘀咕著。

  當天下午,一個西裝革履的白凈男人來到神社。在已經被京都府警拉起警戒線的兇殺現場前,神崎天子一行見到了他。

  “這位……就是發現您妻子尸體的人。”警員草草地介紹道。

  伊凡輕輕鞠了一躬:“我是神崎。”

  “多謝你了,神崎小姐。”男人一副拘禮的樣子,“我叫三井正宏,是百合子的丈夫。”他動作利索地遞上一張自己的名片,據說對一些日本人來說,沒帶名片就和沒穿褲子一樣失禮。

  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他的語氣相當沉穩,全無夏洛蒂構想中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悲痛。

  日本和一些西方國家一樣,有結婚后的女子隨夫家改姓的習慣,這種改姓同時也作用在正式的身份文件上。在某日本動漫里曾有這樣的情節,一個與丈夫長期分居的女人,在日常生活中恢復使用自己的本姓。可當她住進了醫院時,登記的卻還是改過夫姓的名字。

  這個名叫佐藤百合子的刁蠻女人也是一樣,婚后隨丈夫改姓叫三井百合子。她的左手無名指上雖沒有戒指,但凹陷的戒痕還依稀可見。

  三井順著隔離帶往后一看,臉色登時就白了不少,兩腿戰戰幾欲崩潰。他的骨節分明的一雙手,一只急忙捂住了嘴,另一只用來驅趕被血腥味吸引過來的蒼蠅。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御曹司啊……”渡邊咋舌道。

  (御曹司,日語中對富家公子哥的稱呼)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前,從京都發家的三井財團曾位居日本四大財團之首。短短百年時間,經營錢莊和綢緞莊的小生意搖身一變成了世界最大的財團之一。

  盡管戰后曾一度受到重創,但今天的三井財團仍是不容小覷的經濟力量之一。龐大的三井財團以本家的御三家(即三井不動產、三井物產和三井住友銀行)為核心,牽連著一張涵蓋日本社會方方面面的大網,其中不乏一些赫赫有名的品牌,如東芝電視、豐田汽車和TBS(東京放松)。可以說,在全日本的每個角落,都能嗅到或多或少的三井氣息。

  而他們眼前的三井正宏,就出身于這個超級財閥之家。

  “……非常抱歉,三井先生。”被他詢問著的警察吞吞吐吐地說,“您妻子的案子還在審理,一些私人物品我們暫時無法還給您……”

  “沒關系的,警官。”三井慘淡地笑了笑,用小指勾了一下垂下來的鬢發。

  “不過……我們沒能找到她的手機。”警官欲止又言,“……這位神崎小姐說您妻子的手機在前一天就摔壞了,可能早就被她扔掉了。”

  三井的表情一下子定格住了,但很快又恢復正常:“是,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一旁的幾雙眼睛把這些都盡收眼底。伊凡在渡邊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對方點點頭,往神社的出口走去。

  “請節哀,三井先生。”神崎用一種十分客氣的聲音說,“發生這種事情誰都不會想到的。”

  “啊,是啊。”三井似乎有些意外“她”會來搭話,“我和百合子從小一起長大,怎么會……”

  他一下紅了眼眶,“神崎小姐,請問到底發生了什么,百合子她怎么會……”三井說不下去了,用西服的袖子抹了一把臉。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神崎搖了搖頭,“我本來也不信這些傳言的,可如今也……”

  “什么傳聞?”三井急忙問道。夏洛蒂皺了皺眉頭,不知道伊凡這一出又唱的什么戲。

  “你聽說過般若鬼的故事嗎,三井先生?”神崎微微蹙了蹙眉頭,把手指放在下巴上擺出一副思忖的樣子。

  三井搖了搖頭,神崎繼續說道:“據說般若鬼分為三種,其中有一種叫白般若。古代有個皇子叫做光源氏,生得俊美。非常受女孩歡迎,也非常花心。同時,有個叫六條御息所的女孩,是當時的太子妃。”

  “但太子不久就去世了。光源氏以求學為名,進入六條氏的府邸,與六條御息所討論詩文,逐漸博得了她的歡心。”

  “然而,光源氏沒多久就對六條氏感到厭倦,又喜歡上年輕的夕顏。后來他和另一個叫葵姬的女孩結了婚,葵姬很快身懷六甲。”

  “這讓六條氏嫉恨不已,她的怨念在睡夢中幻化出怨靈,嚇死了夕顏,嚇癱了葵姬。這就是所謂的白般若了,它代表著女性的嫉妒與恨意。據說它十分殘忍,被它盯上的人都會被開膛破肚,就像……”

  “不要再說了。”三井突然說,他的臉色顯得很差,“這種事怎么可能,百合子她,怎么會……”

  神崎看著他的臉,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來:“想來也是,這些鬼怪禍亂的事的確有些不切實際了。”

  “不過,就算真的有般若鬼的話。”神崎歪著頭說,“也應該找光源氏那樣的負心男人來報仇吧?”

  “……是呢。”三井渾渾噩噩地應和道。夏洛蒂注意到他的手已經緊緊地攥成了拳頭,連骨節都捏得發白。

  “對不起,神崎小姐,諸位,我還有事要處理,也要聯系一下百合子的家人,料理一下……先告辭了。”他強忍著悲痛把嘴角扯了點弧度,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明艷的陽光之間沒有風,一切都太過安靜,像是幾步之遙的殘忍血案只是個幻覺。

  “……你覺得呢?”伊凡的語氣像是在嘆息。

  “我說不出來。”夏洛蒂還盯著他早就已經消失的背影,“但我覺得他有點問題,至少他的手上也沒有戒指……一對夫妻兩個人都不戴婚戒?”

  “我希望他沒有問題。”伊凡嘆了口氣,“這件事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渡邊去干什么了?”

  “修手機。”伊凡低頭看自己袖子上的血跡,那是他早上發現佐藤的尸體時沾上的,“佐藤的手機在我這里,我早上把它從屋里拿出來了,一并還有我借給她的那部。”

  “你要這些東西干什么?”

  “本來那部摔壞了的手機毫無意義,但現在它就有了,尤其是三井來過以后。”伊凡嘆了口氣,“我本來只是想取回我借給她的那部,以防這些調查的人把我也扯進來,再生出什么禍端。”

  “不過說起來,你當初到底為什么要把手機借給她?”夏洛蒂不解地問,“你的多管閑事和出風頭的毛病就這么嚴重?”

  “我勸你謙卑一點,雇員。”伊凡冷笑著說,“像你這種人當然想不到我的計謀,但你至少能學會閉嘴吧?”

  “那所以呢,到底為什么?”夏洛蒂不耐煩地問。

  “等渡邊回來你就知道了。”伊凡還是笑吟吟的,不知道是不是在賣關子。

  “這是怎么回事,神崎君?”一個老邁的聲音從廳門傳來,京野宮司在那個綠衣年輕神官的陪同下,皺著眉朝他們走來。這血案肯定會驚動他,對于他親自前來責問,也在伊凡的意料之中。

  “宮司。”伊凡略略鞠躬。

  “現在不是講閑話的時候,神崎君。”宮司全不買賬,帶著滿臉的嚴肅和慍燥,“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

  連夏洛蒂都能聽得出來,他是在為這次的血案向伊凡問責,言下之意就是“她”沒能起到自己應有的作用。

  她轉頭看向伊凡。他還穿著這老頭送來的黑振袖,聽了這番話臉上也全無一絲應有的羞愧和慌張。

  “就是您想的那樣,宮司”伊凡淡淡開頭,“襲擊又發生了。”

  “那你在干什么呢,神崎君!”宮司完全憤怒起來了,松散的臉皮隨著說話而顫抖著,“還有渡邊君呢?他為什么不在這里,你們都在干什么?”

  夏洛蒂一瞬間有點不敢看他,年長者的發怒總是讓人心生畏懼。

  “那您在干什么呢,宮司?”伊凡竟還敢回嘴,“早在我來到這里的那個下午,我就已經對您說過,我要這里的御神刀。現在,我已經在這里度過了兩個夜晚,刀在哪里?”

  “難道您真的全心全意信任我們嗎?難道您真的配合我們嗎?”伊凡的反唇詰問強而有力。

  宮司瞪大了眼睛,鼓囊著的喉嚨卻沒再出聲。他的表情十分嚇人,就像是一只要吃人的野獸,本來土黃色的臉漲成一種豬肝紅,頰上的老人斑就像是病變的血痂。

  此時,夏洛蒂和他身后的綠衣神官都一副大氣也不敢出的樣子,生怕老頭直接被氣暈過去。

  良久,他的背佝僂下來,像是支撐著他的怒氣一下子被抽走了似的,“緒方。”他叫著自己身邊的綠衣神官,“你去攝社后的暗格把刀取出來。”

  “哈依。”緒方本來就不敢怠慢,更何況是現在差點被氣背過氣的宮司,忙不迭踏踏地踩著木屐小跑著離開了。

  “……我去和那些警察談談。”宮司停在神崎的身邊,用一種疲憊而鄭重地語氣說,“神崎君,這件事就拜托你了。如果事情到了無可拯救的地步,我會不惜一切。”

  “自然全力以赴,宮司。”伊凡把袖子合上,深深地彎腰行了個禮。等他再起身時,宮司已經走遠了幾步,他站在那些警察旁顯得更加蒼老,就像是新春森林中,連嫩芽也發不出來的樹樁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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