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自己親自主持這門大生意,這么信任這小子?三井家的那位,最近上竄下跳可是積極的很,就是為了能夠插一腳,甚至都找到了彥根侯那里。”德川慶喜笑道。
“信任談不上,由店里的老人看著,終歸是翻不起什么浪來。再說,這種生意我不熟悉,那就交給這小子去試試,看看其是只會夸夸其談,還是有真本事。”又次郎老板說,“而且權中納言大人仍不贊成此事,在下深受權中納言大人器重,總不好讓這位臉面上不好看。”
“迂腐!”又次郎老板聽德川慶喜這樣說,不知道是在說他,還是在說水戶老公德川齊昭,因而沒有接話,又聽對方說道,“單獨分出一批人干這個,我那父親大人就不認為是你的買賣了?”
“這人年紀大了,就是好個面子而已,有個面子上過得去的理由,想來權中納言大人也不至于深究。”又次郎老板的話多少有些逾越,但德川慶喜似乎并不在意。
“江戶屋!江戶屋!江戶屋!”
這時,臺上的藝人已經完成了劇情所需要的快速換裝,從巨大的紫藤樹后重新閃出身影,一身紅底彩繪藤紋振袖,顯得紫藤仙子更加活潑嬌俏。
場間便在此時響起了觀眾們的呼號聲,這是歌舞伎演出的傳統了,在高潮處大家會高呼藝人名號。由于直呼名字是不禮貌的,便有了高呼堂號的規矩。最初的堂號由劇團商家的字號而來,賦予在當家藝人身上。但隨著發展,堂號與名跡一樣,成為了代表演員傳承的符號,與劇團的招牌沒有了直接關系。
所謂“江戶屋”,倒是并非正經承襲的堂號,音羽川座實際上也沒有這樣的底蘊。只是不知何時,由好事的觀眾們喊起來的,似乎是為了體現大家對臺上這位江戶子的喜愛。
“倒是很受町人們歡迎嘛?”德川慶喜感嘆了一句。
“有前期造勢的影響在,加上他算是大家看著成長起來的,因而才尤其受偏愛一些吧。”又次郎老板解釋了一句。
“前一段時間,長州藩藩士吉田矩方在下田私登米國艦船,有偷渡出海的嫌疑,被米國人交還回來。他是象山書院的弟子,佐久間啟亦有責任,聽說吉田矩方臨行前,這位還賦詩送行,真是不知所謂。此事雖說還未有定論,但無疑在這時點上有些敏感,現在海禁未開,祖法不可荒廢,不少藩主都表態要嚴懲,此次已將其一并收押。和外夷打交道就是如此敏感的事情,弄不好鋃鐺入獄,記得不要有所逾越。”德川慶喜繼續著原來的話題。
“在下有分寸!”又次郎老板回道
“最后告訴臺上的那小子,還是那句話,藝能之事畢竟只是小道,專心處理好通商的事情,也不枉我忤逆了父親大人的意思。”德川慶喜起身說道。
“在下會轉告的。”又次郎老板躬身應下。
《藤娘》為短劇目,此次不過是作暖場使用,現已經漸入尾聲,觀眾們則是大多意猶未盡。
德川慶喜此時起身帶著一群武士離場,引來處在后方的觀眾們不滿,不過眾人看到武士們腰間的刀,剛剛生起的不滿之情又馬上消散了,各自將視線收回到舞臺上,繼續老老實實地看戲。
……
“辛苦啦!辛苦啦!”
太一來到后臺,有負責打下手的場間仆役,上前接過其手中的藤枝道具,嘴上則是說著客氣話。
“啊……”太一如釋重負似地長嘆一聲,“真的是累死了,我總害怕踩到振袖的袖擺摔倒呢,還有,下次讓人拉宙乘時慢一點啊,剛才落地的時候,我甚至感覺要被砸到地板里了。”
那仆役一邊幫太一拆身上地腰帶,一邊小聲應著:“畢竟您掛在屋頂那么長時間,大家都沒有力氣了。”
“這倒也是!下次在那個位置應該搭個吊臺,這樣在開場前可以站在上面休息。”太一點點頭。
“辛苦了,效果非常好,剛才一橋侯和又次郎老板在下面看得也是贊不絕口呢。”淺吉座主這時也來到了后臺,眼睛已經笑瞇成了一條縫,“沒想到老夫有生之年,還能和那種大人物說上話,真是沒想到啊。”
“淺吉座主,西洋的法蘭西有句話說‘人生而平等’,所以呀,也不用因此大驚小怪啦。”太一看著一臉興奮的老頭,有些哭笑不得。
“法蘭西我知道,你說誰生的平等?是什么意思?”淺吉座主一臉懵逼。
太一突然有些對牛彈琴的感覺,便敷衍道:“法蘭西一群謀朝篡位者啦,那些人后來絞死自己的主君。”
太一換下演出的服裝,跑去卸妝,留下瞪大著雙眼、一臉震驚狀的淺吉座主。
“太一哥哥,今天的表演超級……那個……帥!”在劇場外,阿元看到太一出來,便是一個飛撲。
“這個字,這次用的很好!”太一給阿元點贊道。
“確實十分精彩。”光枝也點頭應和。
“這評價真是難得啊,還是說太陽又從西邊出來了。”演出還算成功,畢竟小半年沒在江戶,太一總擔心前期練習的基本功會生疏,從今天場間的效果看,還算令人滿意。
光枝見他一副臭屁的樣子,轉過頭去不再搭理。
“話說,佐久間先生還沒回書院嗎?”太一牽著阿元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問起了象山書院的情況。阿元讀書的事,是去神奈川前,委托麟太郎找的佐久間象山,這位“崇洋媚外”的大學問家,最初并不同意。
拋開身份不提,單說阿元年齡就有些過于小了,不過這位性格古怪的大學問家,看在太一與他自己一樣,對蘭學如此執著的份上,勉為其難接下了這個“孩子王”的工作,并把阿元帶在身邊親自教授。
前些日子也不知怎么的,佐久間象山就像是人間蒸發一般,書院目前也處在半停課狀態,麟太郎現今去了長崎,太一也沒有熟悉的人能打聽情況。于是,可憐的阿元,第二次回歸放養狀態。
太一就這么牽著阿元的手,走在光枝身后,想著阿元的教育、想著家中的柴米油鹽、想著未來的通商生意……在夕陽下,身影被遠遠地拉長。
嘉永七年十月廿七日,位于京都的朝廷頒布旨意,因年內黑船來航、皇居失火、九州地震等皆為不詳之兆,取唐書《群書治要》中“庶民安政,然后君子安位矣”之意,正式改元“安政”。
時代的腳步更加近了。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