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看著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辯駁。他說得對,要想得到尊重,他得先學會尊重人。
“我今天數學課寫了一會,但是下午,我克制住了。”
“克制住了就好。”李海強趕忙點頭。他特意來送晚餐,為的就是和他談談上課寫小說的事情,但他擔心和兒子話不投機,又起沖突,想說的話一直沒敢說出來,沒想到兒子主動承認錯誤,讓他大感欣慰。
飯吃完了,他和兒子一起收拾好餐盒,起身離開食堂。
“好好學習,努力把成績趕上去,爸爸最近聽了很多課,重點大學和一般大學的差別太大了,你還是要努力上重點。”
“我知道了。”
“我走了。”
“哦,您注意身體,多鍛煉,腰如果還痛的話,記得去醫院看看。”
“好咧!”
李澤往另一條路走了,李海強站在香樟樹下,笑容很久都還在臉上。兒子會說關心他的話,讓他開心萬分。回到狀元樓,他還難掩心中喜悅,哼著歌兒上樓,在門口迎面遇上陰沉著臉的文振興。
文振興站住腳,好像盯仇人一樣盯著他。李海強納悶地問:“老文,你什么眼神?我兒子數學比勝蘭多幾分,你也不至于這么仇視我吧!”
“你好好管管你兒子,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什么意思?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誰癩蛤蟆呢?”李海強怒了,他一把揪住文振興領子,“我說老文,你罵我可以,你罵我兒子,那就是挖老子祖墳!”
文振興個矮消瘦,被李海強的氣勢一下子壓住了,不敢再罵人。文勝蘭跑出來,看著這架勢,嚇了一跳,她趕緊跑過去,把父親扯開。
“爸,你干什么?你是不是又胡說什么了?”她又羞又愧地看著父親。
“臉都給你丟盡了!”文振興一把將女兒推開,滿臉怒意地走了。
文勝蘭往后趔趄,小腿撞在茶幾的尖角上,痛得齜牙咧嘴,李海強趕緊扶著她坐在沙發,跑房間去拿紅花油。
“老文這脾氣,怎么比我還臭!”
“李叔叔,我不能再幫李澤補英語了,只能靠他自己了。”
“唉!”李海強很郁悶,心里罵了文振興八百遍老古董、老固執。
文勝蘭進房間休息去了,李海強坐在沙發生悶氣,趙哲從房間出來了,在他身邊坐下,但他一直拿著手機,全神貫注地操作。
“干什么呢?”李海強湊過去。
“回評論,我下午做的視頻放量了,你看看,粉絲嗖嗖地漲!”
“粉絲有什么用?”
趙哲抬頭盯李海強一眼,好像看白癡似的。
“有錢給?”李海強對他的眼神視而不見,繼續好奇地問。
“唉,打個比方說吧,你要擺個攤,是在一個冷冷清清地地方好,還是在一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地方好?”趙哲放下手機,正兒巴經地問。
“當然是人多熱鬧的地方。”李海強好像悟了,“你要在網上賣東西了?這個主意不錯,你那些玩意,不用拿著一個一個地去推銷了。”
趙哲雙手抱頭,靠著沙發坐著,滿臉苦惱地說:“別提了,我對著這上百萬粉絲已經垂涎一下午了,但我哪敢呀!父子間的友誼,一不小心就會翻船。”
“嗯,你不要造次,小心你兒子生氣。”李海強點點頭。若是以往,他會以為父親永遠是權威角色,根本不會考慮孩子會不會生氣,在狀元樓住了幾天,他感覺思想的覺悟提高得很快。
“小心翼翼做爸爸,服侍我們的小祖宗。”趙哲拍拍李海強的肩膀。
李海強笑笑,深有同感,但又覺得不全對,因為他們的小祖宗,對于他們的“服侍”其實是抗拒的,或許正確一點說應該是:小心翼翼做爸爸,爭取獲得服侍小祖宗的資格。
趙哲自己更正了:“其實說服侍,我們都有點自作多情,孩子們獨立能力很強,他們很反感我們這種霸權式靠近,是我們自己牢牢掐著他們的翅膀,不愿意讓他們放飛而已。”
“但是現在是最關鍵的一年,我們不掐著,他們可能會放飛失敗。”李海強充滿憂慮。
他看看時間,志愿群的老師開講時間到了,他趕忙起身,丟下趙哲,匆匆回屋去了。
老師今天分析各個分段近年來對應的位次,他一再強調,填報志愿,選擇院校,不能全憑分數去做比對,而是要看對應的位次。
李海強從前哪里知道這么多,他趕緊拿出小本本,把老師的話記下。
有人加他,他隨即認證了。在群里的都是高三的家長,大家彼此添加朋友,有時也會私聊討論。
加他的網友網名叫“歲月靜好”,是個女人,和他的網名“與世無爭”倒是挺相配的。
兩人就網名說笑了幾句,有幾分一見如故之感。說笑之后,“歲月靜好”問他,孩子的成績如何。
李海強知道這個學校藏龍臥虎,搞不好加他的又是個學霸媽媽,他很謙遜地回答:“唉,成績不好,我最近白頭發都急出來了。”
歲月靜好:“可不,我也是,才四十出頭,頭發白了三分之一。”
李海強聽著這語氣,估摸著這孩子成績是真差了,他寬慰說:“實在不行也不要勉強,讀書有讀書的料,沒辦法的。”
歲月靜好:“若是真不會讀,我也認命,就是不上不下的,讓我操碎了心,您看看,上學期期末,他考了610分,數學有135,但昨天數學小測,他又只有105,真正煩惱。”
李海強頓時無語了,610分,人家竟然還愁白了頭!小澤若是有這個成績,他要跑回老家去,在老母親墳頭放一掛鞭炮了。
“成績不錯呀!”
“不錯什么,比他成績好的還多著呢,他又不穩定,有時候上不了600,在580左右徘徊,這個狀態,想上個好點的211都難呀!”
李海強根本不敢說話,家長們人人向往985、211,搞得他不知不覺又陷入焦慮的漩渦之中,難以自拔。他站在窗前看向學校,恨不得又去走一趟,在兒子耳邊嘮叨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