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容接著與槐講了很多關于山下的東西,什么衣食住行,什么傳統習俗,并且耐心地為槐隨時隨地提出的問題作出解釋。
“山下的人會各自生活各自忙碌,也會因為一些事情聚集在一起。”
“”他們可以聚在一起笑,也有因為分離而喜怒哀愁,可以相見恨晚,一見傾心,可以難舍難分,相思斷腸……”
槐聽著是聽著,但是無法理解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他轉頭看了看霧容,卻看到了一個難以忘懷的神情。
槐從來沒有在山里的其他生靈的眼中看到過那樣的神情,但他知道,那不是一個人在開心愉快的時候應該擁有的表情。
“總之,這山外面的世界可不是靠我說你聽就能表現出來的。”
“尤其是那祭神燈節的時候,那盛景,非言語所能描繪一二。還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比這山里有意思多了。”
霧容用力抿了一下嘴唇,突然對槐說到:
“對了,你想去看看嗎,山下?”
你想去看看嗎?
一瞬間,槐這句話似乎曾經在哪里聽到過。
可是這兩百年他活的挺清淡,鮮少有生靈與他搭話。要是真的聽到過肯定有所印象。
槐沒有印象,不過此時此刻,他只覺得眼前的這一幕有一些莫名的熟悉。
是恰似露水輕輕劃過荷尖,這種遙不可及的感覺也轉瞬即逝。
你想去看看嗎,人間?
好像那個人是這么說的。
“槐?”霧容見槐的眼神不太對,便叫到。
“我?”
“你怎么了嗎?”
“哦……”槐反應過來,說道:“可我還從未離開過這盤虛山。”
“那有什么,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帶你去看最美的風景,最熱鬧的街景,可有趣了。”
“怎么,你擔心我把你賣了啊。放心吧,你要是什么時候玩膩了,我保證馬上會把你完好無損的護送回來的。”
“當真?”
“言而無信,不知其可。我用完了……呃不是,你逛完了我就會將你送回來。”
有這么好的事情?
大槐樹參天而生,近云而長,不知高幾尺。樹下洋溢著由古老與靜謐帶來的安全感。
槐的手在大槐樹粗糙的樹皮上輕輕撫過,似一片黎明的湖水,漸漸明朗了起來。
槐抬頭看向樹蔭錯落的蒼穹說道:
“好,我要去。”
…………………
云婉推開門,隨即站到了門旁邊的陰影處。
“那個災星找到了嗎?”
一個低沉又渾厚的男子聲音傳入云婉耳畔。
“回主人的話。屬下跟蹤其至盤虛山后,也不敢貿然進入,便在盤虛山四周都布下眼線。無論他從何處離開,去往何處,屬下都能第一時間道。”
“盤虛山?”
伯鷺若有所思,許久喃喃自語到:“那里的確值得重視。”
“是……因為山神?”
“山神?”伯鷺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一樣冷笑了一聲,“不過是個民間傳說罷了,不值得擔心。”
“屬下愚笨,若非是因為山神,主人多年來如此在意盤虛山究竟是為何?”
為何?盤虛山。
偏偏又是盤虛山。
伯鷺的目光漸漸落入了無盡的陰影之中。
“現在還不是時候……云婉,你只需要好好看住那個災星,其他的事情你不用費心。好了,你下去吧。”
“是。”
云婉應聲,便從陰影里隱去了身形,屋子里一下子靜默下來,像是漸漸被灌滿了海水。
濕冷,荒蕪,連回音都沒有。
窗戶突然被推開了,炫目的陽光照在伯鷺的臉上。
一張俊美瘦削的臉龐出現在陽光下。可是此時此刻除了陽光帶來的暖意居然這張臉龐上居然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溫度。
“盤虛山……有意思。這次,你可要好好看仔細了。”
伯鷺在意什么?他需要在意什么?
山神?
別說是山神了,伯鷺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這世間又有多久沒有誕生過一個神了呢?”
…………………
“天泉鎮”這三個字赫然印在這座縣城的門上。
槐也是瞠目結舌地盯了它半天才相信自己真的離開盤虛山,到了這個只是前不久剛剛聽過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槐依然感覺眼前的所有都比他在大槐樹上做的夢還沒有真實感:
腳下踩的雖然是地面,但感覺是軟綿綿的,就連腳也腳似乎不是自己的腳。一看而過的一切充滿了未知的煙霧。
街上并沒有霧容說的那么熱鬧,甚至算得上荒涼。
每個人似乎都心事重重,臉上也沒有什么所謂的笑容,即便是遇上了,也都只是匆匆而過。
路上一個人撞到了槐,也許是不小心的。
槐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槐一眼。
就在此時,槐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了走在前面的霧容的雙手臂,并將他像盾牌一樣擋在面前。
那個人看了看槐又看了看霧容,什么也沒說,轉過身依然匆匆地走自己的路。
“怎,怎么了?”
霧容被突如其來的大力扭轉乾坤搞得一頭霧水,他趕緊環顧四周,也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問題。
“……”
槐躲在霧容身后盯著已經走遠的那個人,沒有說話。
霧容見狀,也明白大概發生了什么。
“你,怕人……類啊?”
那也許是槐的本能,因此,他用僅限霧容一人聽見的聲音說到。
“嗯,不怎么見,那是陌生的東西。”
“人不是東西……啊呸。那個,我也是人,你怎么不怕我,莫不是是因為我太帥了?”
下一秒,槐用一臉的疑惑讓霧容放棄了這個想法,同時也讓霧容想起了那些天在大槐樹邊發生的那一次次被“逃離”的經歷。
“其實人類吧……怎么說呢。反正……唉……你只需記得這個世界上的確是有壞人,但也真的存在真心實意,愿赤忱相對的好人。”
“阿容,那你是好人嗎?”
“我?我啊……”
霧容先是愣了一下,最終還是將目光移到了別處,“咳咳,好與壞可由不得自己來判斷。你與一個人相處久了,他的好壞心中自然有所評定。”
霧容說這話時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什么時候他也到了可以與別人講這些莫須有的大道理的年紀了。
而且,自己什么時候多了一個叫“阿容”的名字?
不過究竟自己算是好人嗎?要是真的由他人來判定那肯定算不了“好人”吧。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在說話間,有一個坐在他們對面道士,他從慢悠悠地吃茶慢慢變為端著他的茶碗如石雕一般一動不動。
直到兩人離去,那道士才將茶碗輕輕放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