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孔丘卻并沒有,反而還是傾囊相授,但凡送十條臘肉,就可以成為他的弟子,接受他的悉心教導,即使沒有肉條可送,也可以在他門下聽講,只是不能成為弟子而已。
至于孔丘到底是出自于私心,還是出自于公心,那就無可辯駁。
因為最后的結果,是諸子百家有樣學樣,一一開啟了私學之風,打破了原有的固化,讓知識已經盡量拋售給了平民,這一點就足夠了。
所以章祀在陳獻章說后,當場答應:“學生謹遵教誨?!?p> “嗯!”陳獻章輕輕敲敲面前桌子回應,然后又問:“你書讀的怎么樣?”
既然陳獻章要教書,那么肯定需要知道自己學生的學習情況。如果不了解,還要繼續教授一些基本知識,那也沒有必要再請他過來。
“《四書五經大全》全部牢記于心,政令法條也嘗有涉獵,《二十二史》能夠背來,卻無法融會貫通、歷代詩賦文章佳作,同樣可背誦。”
原身的章祀本來就是個神童,什么過目不過,走馬觀碑這種神技,基本上每個神童必備,章祀同樣也不例外。
依靠著本能技能,早就將這些東西背了個下來,而現在的章祀經過月余高強度復習,以及金手指輔助,能夠達到今日效果,并不算稀奇。
陳獻章也沒感覺驚訝,古來神童多如狗,比章祀天資還恐怖的,也是不知凡幾,沒有什么好稀奇的。
章祀回答之后,陳獻章又問申恪:“你呢?”
“學生囫圇吞棗,將《四書大全》記了下來。”
申恪聽到章祀說什么《四五五經》大全,全部背來還涉及了其它的時候,臉上當場一變,面對陳獻章詢問的時候,只能支支吾吾尷尬道。
雖然他也有些資質,但卻開蒙也沒有幾年,更沒有名師教導,對于讀書強度也不高,能夠將《四書大全》記下來,已經是超負荷了。
但他并不知道陳獻章的要求,因此神情頗顯拘束之色。
“申恪你日后課程,集中在經史部分。而章祀背誦課文,對于你來說,屬于大材小用,所以我就不讓你背書了。
我每日后上午一個半時辰學習時文,半個時辰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算射……下午研究經術,至于申恪在六藝之后,有足夠余力再來請教老夫別的。”
兩人的話,陳獻章也了解了個大概,申恪基礎差,只是記得《四書》,對于經史還不曾涉獵。
既然如此,那他就加重申恪的經史功夫,這樣使得可以足夠平衡,而不是一只腳跑路,至于其它的還需要慢慢來。
既然《四書五經》都背來了,那么再讓章祀背書,不過是虛度時間而已。章祀要的是應試教育,所以陳獻章也沒有浪費時間,開門見山。
陳獻章精通琴、書、詩、畫,其中以書法極為精湛,但凡得其片紙只字,眾人藏以為家寶,家傳于世。
對于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這些文人雅致的東西,并不感覺稀奇,士大夫總要會點技能,才能融合進群體。
至于申恪的教育方式,陳獻章秉持著余力學文的態度,先讓申恪專攻經史、六藝,再去研究思想。
從這種安排上,就足以看出,陳獻章是如何因材施教。
章祀雖然對陳獻章安排,沒有什么意見,可是現在學習時文,倒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便問:“現在便學制藝?”
“嗯!你既然能夠通讀書籍,那么顯然我也不需要一一啟蒙,圣人道理盡在其中,只需靜思、常問、多行便行了,其它的我就算教的再多,你也無法領會?!?p> 這是陳獻章一貫作風,少灌輸多思考,在他看來灌輸的在多,也只不過是將他囤積著,而根本不能活學活用,既然如此那也就沒必要。
“反正我看章上猶心意,是想讓你走上仕途,既然如此,那么制藝就必然少不了?!?p> 章祀聽后也連連點頭,科舉當官這是當前最好路途,像吳與弼、胡居仁、陳獻章這種寒窗苦讀,皓首窮經只為追求明白道理的人,畢竟還是少數中的少數。
“既然是制藝,那我每就必須了解今下時風,天順以前,經藝之文不過是根據傳注,然后考子自行寫文,如前宋經藝文章一般松散,并無太大定格,只需不犯科場禁令即可。
自成化伊始,今日經藝,惟鋪敘、惟凌駕,鋪敘即是根據題目首尾,不可有一言倒置。凌駕即是將考題緊要之處提出,參伍錯綜,千變萬化而不離其宗,以為此史、漢、歐、曾之法。
今日時文稱雄者,莫過于王吳縣(鏊),其筆力高古,體兼眾妙,既非謹守成法者所能步趨,亦非馳騁大家者所可超乘而上。
說實在的為師對于如今時文,也只不過是知曉如何去寫,若論寫的如何出彩,恐怕也不過爾爾,不過正好教授于你。”
按照陳獻章的說法,八股文是從成化年間開始,而他當年考試,在正統年間,所以所以對于如今時文,其實并沒有正統學過。
不過一法通萬法會,八股文章也不是什么很難搞懂的東西,只需要懂得套路,然后根據這些套路去寫就是,無非就是排比對仗。
然而這和章祀所知道的常識可就有了很大區別,章祀一直以為,明代八股文是從始至終,而且還是源自于王安石的經藝文,沒想到如今倒是給他開了個大玩笑。
“時文不難,難在如何破題,只有將題點破,方能繼續往后寫,也能讓考官有興趣看你后續,破題難點在于如何鎖拿題目緊要之處。
我每今日便以王吳縣的《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為題來解析,你可知道出自何處?”
章祀點頭即答:“出自《論語·卷6·顏淵第12》文曰:‘哀公問于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蓋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四書章句集注》解:‘稱有若者,君王之詞,用,謂‘國用’。公意以蓋加賦以足用也……后世不究其本而惟末之圖,故征斂無藝,費出無經,而上下困矣……’
其意為,魯哀公在國家困頓之時問有子當何以為之,有子獻策只抽什一稅,讓民生歇息。哀公以什二國家尚且不夠用拒絕。
有子反問,倘若百姓用度夠國家稅收自然便多,如果百姓艱難,難以度日,國家又怎會足夠,君王又怎會足夠?”
“善!”陳獻章對于章祀這番回答極為滿意,蓋章祀不但將出處能說出,還能舉《四書章句集注》。
然后又問:“你覺得此題緊要之處在哪里?”
章祀這時便沒有那么快回答,而是苦坐小凳冥想起來,陳獻章也沒有著急,而是慢慢等待,這也符合他的教學方式,多思考、多反問。
一會兒之后,章祀抬頭回答:“當重在是先殺雞取卵,還是先藏富于民。”
章祀回答完畢,陳章賢倒是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章祀居然答出這么個答案,不解的他于是就問:“何以見得?”
“弟子以為,有若所言‘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不僅是對魯公講只要百姓富足,國家稅收才能足,哀公方能盡用其財。
同時也有告誡哀公,如果殺雞取卵,想要以加稅來增加國家財富,讓自己獲得足夠的金錢,必然會導致天下大亂。
同樣也在提醒哀公,國家與百姓一體,只有先百姓有了錢,藏富于民,國庫才能收夠錢財,君王也能有錢。
反之,先與民爭利,掠奪百姓財富,而使國家驟然富裕,不過飲鴆止渴,早晚必定毒發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