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潛這幅上聯是出自“歲寒三友”衍生,因為它們都有著傲霜斗雪,不懼嚴寒的個性,故而松、竹、梅此三物,素來被文人雅士所推崇。
蘇軾更是說出“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千古名言,至于詠竹詩,也是窮出不盡,黃潛能夠以此作為上聯,也就不足為奇。
黃潛上聯出完,章祀也不見任何啰嗦,上前拱手便對:“加我十年解會狀。”
“嗯?”
黃潛一楞,他的對聯并不是什么難對,僅僅只是尋常對聯,但他沒想到的是,章祀居然能夠在他話后立馬接上,這般急智確實少有。
而且對仗不但工整,志向、寓意更加遠大。
章祀對的好不好暫且不談,但是志向遠大,立意鮮明,故而其撫手大贊:“好一個加我十年解會狀,直是那好志氣,老夫等你三元及第那一日。”
章祀之言說是狂妄也不足為過,自大明開國以來,初了商輅三元及第以外,還從來沒有一個人三元過,只放在明朝可以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而宣德十年之時,二十歲的商輅秋闈解元,直到十年后正統十年才登上會元,彼時其年齡已經三十。
而章祀年不過五歲,十年后也才十五,若非知曉小孩不知天高地厚,同樣也是一句對聯戲言,只怕眾人會笑他坐井觀天。
“商文毅三元及第,為我宗明第一,小兒輩若想解會狀,還需砥礪前行。”
陳獻章倒沒覺得有什么,畢竟成化五年進士里面,有個叫王臣的,廬陵人國子生,當時他年僅十六歲,在大明朝廷也沒有引起什么反響。
縱使章祀真的十五歲登科,其實也不算什么稀罕事,明代神童不要太多。
哪怕屆時章祀十五,而王臣十六,看似要小上那么一歲,可實際上多一歲少一歲,并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對于國家而言,引起不了什么風波。
聞弦音而知雅意,章祀連忙行禮:“弟子拜見老師。”
先生、老師、夫子都是老師的意思,但卻含義有一絲變化。
如先生之稱,時至今日已成泛稱,無論是否教授自己知識都可呼先生;即便有的人不是,同樣也可以,甚至于年齡大的同樣也行。
而老師,顯然就有些遞進一點的意思,雖然未必是教書,也未必教授過自己,但在稱呼意思上面,有著更加親近的意思。
至于夫子,那就很好理解了,在此時這基本上屬于孔、孟、董、朱、程等人專用名詞,雖然有時候也泛用,但一般不會濫用,起碼在學生眼里,對方能與先賢比肩。
這時章爵卻出來斥責:“你這廝,如何這般無禮,拜師之事,豈是如此簡陋,還需白沙先生挑選日子,行過束脩之后方為師生。”
古人重禮,從出生到死,有出生禮、起名禮、滿月禮、加冠禮、及笄禮、婚禮、喪禮等等,其中還有釋菜禮,總之一言蔽之,無禮不成事。
章爵怕章祀禮儀不周,然后陳獻章會心里芥蒂,故而當場斥責。其實心里邊,卻是對章祀這般做法大為贊揚。
而陳獻章卻并沒有在意那么多,只是擺擺手:“無須麻煩,屆時只需束脩補上即可。”
束脩是最重要的,當然不是說陳獻章缺那點學費,而是這個學費孔子定下,作為孔氏門生,陳獻章并沒有想改。
而且收束脩也沒什么錯,如果不收,學生又何以知曉知識來之不易?
陳獻章都這么說了,章爵自是不好再說,當即回道:“倒是讓苦了白沙先生,束脩之事,章爵擇日便奉上,還望先生傾囊相授,讓犬子得以成才。
日后是為社稷效力,或為生民立命,或為為圣學繼往皆可,不拘仕宦一途。”
“望子成龍之心,人皆有之。余雖不才,但于教書育人的事,就像舜卿為官一任般,皆盡力而為。
至于弟子能否成材,在我看來,其實并非難事。此子資質不俗,有急智,如今無非便是我拋磚引玉而已。
為學當求諸心,靜坐中養出端倪來,徐取古人緊要文字讀之,假以時日,何愁不能成材?”
陳獻章門下弟子無數,考中進士的也是不知凡幾,對于教學他有自己一套心得。
以章祀的資質,只要按照他的方法來學,想要成材并非什么難事。
但是問題在于章祀能否遵從他的教誨,將他所授的知識全部吸收。
要是不能那么誰來都不好使,說到底在他看來,是本心問題,能否求學。
至于章祀如何進益,在他看來那就更加簡單了,當需靜心沉氣,方能養出端倪。至于端倪是什么,這是屬于個人所得,心可得而擬,口不可得而言。
然后將書中古人緊要之處攻讀,將其謹記于心,然后再靜心思考,多點疑問方能取書中之精華為自己所用,在行中去知,在知中去行。
其余幾人并不太認同這種說法,畢竟他們都是正兒八經的朱子門徒,道學弟子,對于陳獻章這種惟乎一心的說法,實在不敢恭維。
格物致知,正心誠意這才是名教弟子該學的,什么靜中養出端倪,實在是異端邪說。
不過不同意歸不同意,但并不意味著要人人喊打,陳獻章講什么學不重要,重要是他的知識儲備,能夠讓人成材這才是最重要的。
在場眾人雖然是理學出身,可到底不是做學問的,根本犯不著跟他對著來。甚至于朝堂里還有個各種各樣學說的,都沒見得大家喊打喊殺。
說是異端,其實也不算,因為這種惟乎一心的說法,也不是今日才始見。
用事實來講,并不算離譜,終歸還是圍繞著這個世界來,并沒有逾越出去。
就像諸子百家,各有見解不同,但也沒有見過有人因為各自學術不同,然而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要是像虛君共和、舞鏟專政、無當老母那種,那就另當別論,不過屆時倒不是在場的人去反對,而是皇家親自拿人,然后不是關到死,就是直接被斬首。
“弟子省得!”
素來對唯心主義不大看好的章祀,當然也是同理,同樣他也不認可陳獻章那套惟乎一心的說法。
不過身在大明,他還要依靠眼前這個碩儒教學,更兼之他只不過小屁孩一個,即使說出什么東西,不但不會讓人重視,反而還會認為走上歪道。
所以他也沒有出口,只是恭敬的回了一禮。
話也說完,趙艮便道:“好了,也在這門口站了許久,且先到館舍,一邊歇息,一邊再行暢談。”
大家都是文雅之士,站在路上說話,多少會顯得有些不合禮儀,趙艮說完,迎來大家認同,一同跨入館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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