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住他,讓他等等,他轉過身來,我撐著坐了起來,他過來給我背后墊了一個枕頭。
“今天你嚇壞了吧?”我問他。
“有點害怕”他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我居然從他臉上讀出了難過。
“這就是我擔心的,我本來已經快死了,但是有個醫生覺得他能治好我,對自己充滿信心,可是沒多久我還是死了,這本是我原本的宿命,可是卻平白的讓一個好心好意的人徒增傷悲了,所以,行之,你放棄吧,我早已接受了即將要死的宿命,你放心,我不怕死的,真的,我從懂事起,就知道我跟別人不一樣,我皮膚常年發青,發紫,我害怕冷,所以我愛穿長衣長褲,我總穿淺色衣服,因為我害怕穿深色讓人看起來一點生氣也沒有,并不是我不相信你的醫術,我知道你能治好很多人,但是我的病太棘手了,我若死了,跟你沒有關系的,你一定不要自責,好嗎?”我一口氣說了很多話,可能剛醒,精力好,也并沒覺得累。
“說這么多不累嗎?我知道你不害怕,我也知道你接受了,我初見你時,你以為自己已死,臉上毫無害怕,對神鬼之事充滿好奇,我就知道了你不怕死,仔細想來也能理解,20年來被這個病折磨的痛不欲生,換作我我也不怕,甚至期待這一天快點到來,但是我說能治就是能治,你若死了,與我而言,不過一個剛認識的病人,我可能會難過幾天,但是時間定不會太長,所以你只管配合我,不該你顧慮的,就莫要胡思亂想,每個人都有自己憂思的東西,我憂慮的決非你想的這個”。我驚呆了,第一次看他說這么多話!
“還說我話多,我看你話也不少,還有,我就算不是你從小認識的人,但怎么也算得上是一個朋友吧,居然說我是剛認識的病人,醫生果然冷靜!困了,我要睡了,你出去吧!”我假裝生氣,但是我心里的一塊大石頭也算落地了,我本想待幾日便走,但是看來這個村子恐怕要成我最終的歸所了,距離醫生的預斷,我剩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希望剩下的日子平平靜靜吧!
周宴安走后,我怎么也睡不著,我習慣性的拿出手機想玩一會兒,可是卻忘了這里是沒有信號的,一看時間,都凌晨一點了,難怪我會睡不著,我昏了接近十個小時了!既然睡不著那就起來走走吧,我披了件衣服,走出去,月亮特別亮,所以我一眼就看到我現在住的地方是藥廬,這邊就兩間屋子,一個廚房。我剛睡的那間應該是周宴安平時休息的地方,另外一間就是我下午待的藥鋪,里面連張床也沒有!
周宴安去哪兒了?我推開另一間房子的門,有點黑,我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看見他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萍水相逢,為了一個病人,能做到如此,我由衷的感恩。
我走過去輕輕推了推他,他馬上就醒了,看到我,揉了揉眼睛,問我,你哪里不舒服嗎?
我搖了搖頭,“我睡不著,你可愿意給我講會兒故事?”
他說讓我先坐下,我說不行,我得回去躺著,這樣沒準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呢!我看他有點猶豫,就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跟他說聲“走吧”!
回去以后我躺在床上,他幫我蓋好被子,我讓他坐在床邊,他問我想聽什么故事,他說自己沒講過故事,所以怕是講不好。我說沒關系,講講看。
他確實不會講故事,居然講了一個歷史典故,我嘖嘖嘖了幾聲,對他說還是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我生病住院,負責我的主治醫生出去開會了,安排了一個叫秦科的醫生給我治療,他每次來找我都會給我一顆糖,說是讓我吃完糖,把糖紙送給他,他要保存留念,但我母親管我嚴格,不許我吃糖,說對牙齒不好,所以我每次都把糖紙送給秦醫生,糖卻被我送給了母親,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我轉過頭看他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從昨天到今天,他一定累壞了!
我輕輕的坐起來,慢慢爬下床,用了我所有的力氣把他托上床,給他脫了鞋,蓋好被子。我本打算推門出去,但轉念一想,若是他醒來看到自己睡在床上,而我不見蹤影,怕是又得來找我,所以我就趴床邊睡了下來!
睡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還是睡不著,我就推門出去了,坐在廊下,我不經意間抬頭一看,天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星星,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么多的星星,城市里霓虹閃爍,但是這種樸實的美景卻很難再見到。我席地而臥,直接躺在院中看起了星星,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好渺小。
天氣已入秋,山里的夜有點冷,我把衣服緊了緊,這才想起我的衣服被換過了,我原本以為是周伯母換的,但是現在看來我們還在藥廬,根本就沒回去,那我的衣服是怎么換的?還有我身上的藥味,昨天早上他說要給我泡藥浴,難道在我昏迷的時候他還給我泡了澡,那他是怎么給我泡的,不會是……?我停止往下想,我想他一定是找人幫忙了,是的,別人幫完忙,自然就走了,所以我醒來才沒有看到,我想定是這樣!
天快亮的時候,我想著去弄個早餐吃吧,這樣也不算自己毫無貢獻了,可是我想多了,這樣的廚房我連從哪里下手都不知道,最后忙活了半天,連火也沒有生起來,還把自己嗆的連連咳嗽。
“需要幫忙嗎?”一個聲音從我頭頂傳來,我抬頭一看,一張非常陽光的男人的臉進入我的眼簾。這個人我沒有見過,他倚著門框,一只手自然的搭著,他眉眼分明,臉上掛著笑容,笑容里帶著一絲狡黠,感覺像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一樣好看。我就這樣盯著他,打量著他,忘了這樣盯著一個人看實在不禮貌。
“你就是簡健康?行之帶回來那個病秧子?”我收回剛才說的,盯著他看是不禮貌的行為,要論不禮貌,眼前這位無人能比!
我沒有理他,往灶堂里又添了一些柴火,拿起旁邊的火折子去點。
“你這樣是不行的,你塞得那柴火都快趕上你那胳膊粗了,能點的著嗎?”他帶著看熱鬧的口氣在那里說著風涼話!
我不禁在想,這樣民風淳樸的村莊,怎么會有這樣討厭的人!不過他有一點確實說的沒錯,這火我估計生不起來!索性算了,就算火燒著了,做什么,我也沒有頭緒!我把手中的柴火一扔,兩手一攤,告訴他,一點都不好玩,我不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