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事情傳遍了整個京城。
也傳遍了整個后宮。
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的謠言紛紛四起,只道是那北平王造反,林家王家被屠。
他們一早上看到的,也不過是那官府貼出來的黑紙白字,和那林家王家的滿地凝固的血河。
后宮的碎嘴也多,但上面的人不傳。
都是生出顆玲瓏心的人了。皇上丟棄的,她們便丟棄。
皇上覺得好,那便是好。
不好,那便是不好。
至于她們自己怎么覺得的,那便搬不到臺面上來了。
這天下,是皇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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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我被封了皇后。
拿我爹爹的救駕有功換來的。
亦或是說,是拿那功勞堵住眾臣的嘴的。
第二日是加冕。
那晚他來尋我。
燈滅。
我平淡地瞧著他在黑夜里隱約的輪廓。
他那雙黑的發亮的眼瞧著我,莫名地悚然。
他的指尖觸上我的下巴,一寸一寸描繪著我臉的輪廓,嗓音平涼。
“卿卿。”
“日后可要乖點。”
“明日起,你便是朕的皇后了。”
他在警告我。
是了,這才是他。
這才是真正的喻君虞。
冷血,涼薄。
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確算得上一位極好極優秀的君王。
從頭到尾,演了場出色的戲。
夠有耐心。
也夠狠毒。
他借我的手,除了所有對他有障礙的人。
從此,這天下,徹徹底底地是他的了。
可還有個沈家。
有個皇后沈卿若。
他,親自扶上來的沈家,親自扶上來的皇后。
一旦哪一天,沈家的地位也威脅到了他。
他自然也會毫不猶豫地親手毀掉。
也指不定哪一年后,沈卿若的下場,便和現在躺在荒郊野外的林茹雅一樣,無人問津,含恨去世。
而沈家,從高位狠狠地墜下,一點渣滓都不剩,所有的生命,都揮灑在血紅的水里。無人戚戚,只惹得萬人唾罵。全家幾十人口,恨恨而終。
林茹雅那日的話說的其實對了一半。
她,只不過是喻君虞身旁的第二個林茹雅。
在喻君虞眼里看來更乖、更聽話的一顆棋子。
深深的黑暗里,我沖著他勾著嘴角,笑的燦燦。
“嗯。”
只是這場棋局,在我這,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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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加冕的那天。
天氣很好。
隱約悠然的白里摻揉了濃烈的藍,大簇大簇的云連綿成一片。
我攜著他的手。
一步一步踏上這高閣。
鮮紅的毯絲絲柔軟,我站在高處,鳥瞰底下的群臣。
萬臣朝拜。
高亢的拜禮聲環繞在我耳畔。
身旁人朝著我溫潤地笑,墨黑的眸里盛下一汪溫淡的春水。
我莫名感覺到一陣澎湃,望著盡收眼底的景,竟覺得,這大抵就是個天下。
也難怪啊。
歷代君王,為這癡迷,為這狂熱。
這天下,確實值得。
那晚。
紅紗幔帳,潤玉籠綃,檀櫻椅香,綉圈猶帶脂香淺。
春水細冒,亦以不可抵勢,潤了一株紅梅。
我難得提了次讓他點著蠟燭。
他只低低地應了。
我看清他一寸一寸淡漠的臉因為情動失了分寸。
看清他眉間的細汗。
看清他下巴晶瑩的汗順著修長的脖頸流下,沒入寬厚有力的胸膛間。
看清他沉黑的雙眼,深深的地盯著我的眼,染上幾分欲望。
便是不知,他真動了幾分情。
我仰起脖子,去夠他的薄唇。
紅唇一點一點碾過,婉轉細細吟。
他俯頭,觸上我的脖頸,濡濕半片頸。
只覺有幾分癢意。便喚出他的名字。
他又低低地笑,微涼的指尖也一并滑到脖子,輾轉流連。
朦朧的細紗掩住一室春光,乍泄半分玉白,媚骨半分酥。
嬌吟低低喘,勾上無限意。
只嘆,只嘆。
那人啊。
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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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順昌。
兩年了。
安安健健康康地長大,人很聰穎,功課常常得到夫子的夸獎。
整個天下在喻君虞的治理下,一派平和。
只不過,喻君虞的身子卻差了下來。
太醫道是先前的操勞過度,導致心血調理紊亂,只得慢慢調理。
一日夜里,他倏地到了我這。
漆黑的眸子冰冷地瞧著我。
這兩年來,可從未看見過他對我有過這般的眼神。
我縮了縮身子,瞪著他:“干嘛呀你,這么兇的到我這來。莫非是在外頭受了氣甩臉色給我看。”
我氣哄哄地瞧著他,一時間竟連稱呼都忘了。
喻君虞剛欲開口,便又咳嗽了幾聲。
我忙下床,撫著他的背,急急地去倒了杯溫茶給他。
“我說這天下如今也算太平了,皇上日日操勞,豈是把自己的身子骨當兒戲?”
喻君虞眼神松下來,茶杯遞到唇邊微飲一口。
半晌,他才開口,嗓音里帶著涼意。
“太醫前幾日給朕把脈,稱是可能什么藥物導致了朕的身體出現了問題。”
我皺起眉,“可是把的出來是什么藥?可有解藥么?還是需慢慢調養?”
喻君虞不動聲色地開口:“還不知道,需要再觀察幾日。”
我眉皺的更深了:“不如讓底下的人去民間尋些老中醫,指不定民間有別樣的法子呢?”
喻君虞抬起眼,眸子里帶有深意。
“卿卿知道這事急不來的。”
“那總比沒找的好呀,皇上明日就讓人去找。皇上從今個開始可得日日按著時辰睡覺了,先前臣妾怎么說皇上,皇上都不當回事。莫非這是臣妾的身子不是皇上的呀?”
喻君虞緩下臉色,拉過我的手:“朕知道的。朕會好好調養的。”
我與他一起坐到床邊。
我狐疑地瞧著他。
“皇上剛才到我這擺什么臉色?”
喻君虞抿了抿唇,剛要開口。
我便恍然大悟地打斷了他的話:“莫非皇上懷疑是我下的藥?”
我冷笑一聲:“臣妾跟皇上一起吃飯,可都是臣妾吃得多,皇上碗里的臣妾都要搶,皇上每日的湯藥也都是臣妾在旁盯著喝下的,每碗的第一口可都是臣妾喝下的。要死也是臣妾先死。”
喻君虞捂住我的嘴:“卿卿,這話可能亂說?朕方才一陣著急,才有了那副臉色,怎么會懷疑你。”
我氣哼哼地扭過頭,不再理他。
喻君虞抱我到懷里。
又忍不住低低咳嗽一聲。
我硬不去看他,語氣硬邦邦地“皇上自己去倒水吧。”
喻君虞低笑一聲,溫聲道“朕知道卿卿是最關心朕的。”
我翻了個白眼,“誰關心你,沒人關心你。”
喻君虞輕輕地笑,抱著我:“行,沒人關心朕,朕是孤家寡人。”
他抱著我好半天,我氣消了大半,轉回頭來:“時候也不早了,睡覺!”
喻君虞淡淡地笑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