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我看到了倆棵黑木。
在旅途中,我和夢為它起了名字。
種樹。
他們用誰做種子,就能將誰結成果實,垂在枝頭。
一定會有果實成熟的那天。
那一天,種樹會散作塵埃,隨風而去,人們從枝頭落下,如夢如醒。
這一切的結尾會是夢。
是全世界,所有人做的一個夢。
我和夢談笑著,接近了那倆棵樹。
看到樹下的屋子,我向夢介紹道:“那就是我家。”
夢有些發愣,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不見。
見到我的家人,她似乎有些拘謹。
從我的家中生長出去,遮住了所有想要進入屋子的陽光,在空中依偎在一起的那倆棵種樹,是我的父母。
我回來了,我對他們說道。
我找到家里僅剩的茶葉,用涼水泡開,夢一杯,我一杯。
“……你之后準備干什么?”
夢問道,這個問題讓我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
喝了一口涼茶,我回道:“……床不在這里。”
“你要去找床?”夢把懷里的娃娃扔到一邊,訝異于我的回答。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自己還能做什么。”
我其實并不是那么想去找床。
那帶著胡渣的床給了我一個希望,但那本就是虛無縹緲的希望。
床不會等我。
我啜了一口茶。
熱的。
胡渣床向我遞出來的床布,從一開始就在我的手上。
風起,破碎的窗戶接納了在外飄蕩的落葉。
灰燼飄進了我的茶水當中。
“你醒了。”
我回過頭,娃娃看著我,露出笑容。
欣慰,溫暖,屬于世界上每一位母親的笑容。
繼而扭曲。
黑木被點燃了。
我抱起夢,逃出了被烈火澆灌的屋子,我的父母在狂焰中佇立,宛如圖騰。
夢沒來得及拿起娃娃,她有些失落。
可她仍舊緊緊抱著我,沒有松手。
被燒垮的房屋頹然倒地,連帶著冰冷的大地一起破碎,崩解,然后掉進深淵。
我跑過裂谷,那巨大的生物仍舊站在原地,但黑木已經被燒成了枯炭,他的身體各處都在發出木頭被燃燒時應該發出的爆鳴。
煙塵,火星和木屑,從他的喉嚨里一齊噴出,遮住了他嘴里的眼睛。
“解——脫——!”
發出聲音的并非是他的喉嚨,而是被八個風門鼓動著的熔爐內部,那聲音帶著龐然的能量,從他的胸口投向遠方。
如同一柄燒紅的刀劃開了易燃的白紙般,那聲音將天空中的云彩輕易地燒成了輕煙。
他滿意地看著那聲音遠去。
然后坍塌。
我接著跑,見到了那輛車。
我沒有聽到胡渣床的歌聲,他癱在門檻上的手已經說明了一切。
護著車的種樹開始燃燒,點燃了胡渣床喝下的酒,點燃了車。
我忽然想到,在車的家里,車庫會不會也在和胡渣床唱同一首歌。
我沒有停下腳步。
夢咳嗽起來,我向她看去,心底一沉。
她的嘴里正噴出木屑。
在市區里居住的動物們,此刻已經被大火燒的走投無路,他們哀嚎著,糾纏著,將自己的同類叼起,扔到火中。
我感到一絲愉悅,我知道這些眼神純真的生靈們不止會因為我而變成這副模樣。
可愉悅不能使我停下腳步。
我抱著越來越沉重的夢,來到了精神病院的門口。
“你回來了。”
女孩穿上了紅衣,看著氣喘如牛的我。
我點點頭。
夢纏住了我,她不想讓我回去。
我從背包里抽出手斧。
黑木砍起來意外的脆弱。
我鉆進了女孩的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