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
深不見底的裂谷。
它突兀地出現在公路中間,肥胖的身軀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朝下看去,它穿著草裙——不,那些是樹木,結著果實呢。
我回身捂住了夢的眼睛,對裂谷說道:“告訴我,我要付出什么你才會放我過去?”
裂谷并不回應我,它的眼睛一直在夢的身上飄蕩。
“不,你不要妄想!”我意識到它邪惡的想法,趕忙將夢抱在懷里。
它有些不悅,可隨即便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它知道我已經走投無路:距離太陽升起,沒多少時間了。
這一路平原,連一顆可以讓我們欺騙自己的小樹苗都沒有,而折返需要的時間更多,我們會在某一處變成樹木的……
遠處,像是在回應我的絕望一樣,被燒的通紅的天幕向著我們倆推進過來。
但太陽不會有這么巨大的踩踏聲。
“嗡——”
原本應是震顫耳膜的吼叫聲,似乎被濃厚而結實的結構嚴密包裹,反而向四面八方的大地傳遞出不可抑制的憤怒振波。
大地在畏懼,大地在逃跑!
追兵!殲滅者——毀滅軍團!想要將大地趕盡殺絕的,是酷熱,是高溫,是巖漿!
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光源,從地平線的末端沖殺過來!
“嗡————”
它再度怒吼,于它怒吼的前一刻,他的身上光芒漸暗,我得以在那間隙里,將這暴怒的身姿刻在我的腦海當中——
黑木纏繞而成的車輪代替了他的雙腿,一根粗壯的硬木貫穿了他的胯骨和那堅實的車輪,好讓他得以快速行進;他的胸腹是黑木鍋爐,八扇腹肌制成的風門不停歇地鼓著風;脖子是煙囪,巨大的豁口處濃煙滾滾,我猜想,那正是他的聲帶;遍布全身血管里流動著明亮的熔巖;雙臂異常膨大,胳膊又不成比例的長,他將其拖在地面上便是火焰長河,將其舉起,便是焚盡云海的天地炎橋。他的雙手一下一下地拍擊著眼前的地面,繼而五指掘穿地面,拖出鴻溝,為他龐然的身軀帶來動力。
他那扭曲的臉龐上,橫縱交錯的樹木蓋住了流動的巖漿。但無法閉合的嘴里是永不瞑目的紅色眼珠,空洞的眼眶里不時竄出白焰,捕食著在夜幕里被火焰照亮行蹤的飛禽……
他的血管開始閃光,滾滾濃煙從他脖子的裂口處噴涌而出,從數十米的高空中傾瀉到地面上,將地面灼成焦炭。
熱浪撲面而來,恃強凌弱的裂谷倉皇逃竄,連草裙也沒來得及帶走。
在我和夢即將融化的前一刻,那司掌熔巖的巨大生物停下了腳步。
他喘息著,血管隨之脹縮。
他的目光落到了我們身上。
“嗚————”
他揚起雙臂,久久沒有落下。
那擎天的手臂上,不斷流動的熔巖在隨著他的呼吸而閃爍。
忽然,我聽到了從地平線外傳來的低鳴,那聲音里充滿驚訝與喜悅,和面前的這位一樣,蔑視著大地進行交談。
又是一聲,又是一聲,那邊,這邊,從我能看到的每個方位,從我能探知到的不同距離,向我面前的這位傳達著相同的情緒。
喜悅。
他將手輕輕垂下,拖到身后,高溫使得他背后的焦土再度被點燃。
夢瑟縮著,高溫使得她呼吸困難。
那巨大的生物并不打算多做停留,他的嘴里流出眼淚,彎折自己的手臂,為我指出一條道路。
那是一條坦途。
當天空再度被陽光支配,我們已經到達了這一天的歇腳處。
夢好奇的問道:“你不害怕嗎?不害怕那怪物碾過我們?”
“怎么會害怕呢。”我笑道,用手幫她蓋上薄被。
他也曾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