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親親穿著橘色的棉襖，脖子圍著一條米白色圍巾，出了居民樓，往小區門口走去。
倒不是她非要大晚上出來吹風，是她那個小侄子纏著她非要她去買什么奧特曼，那小屁孩太能折騰了，光她過年這幾天，就給他買了三樣玩具，而且家里都一筐奧特曼了，還要買，買再多也不可能召喚怪獸。
他父母也是被他嚎的頭疼，幾度想丟下這個兒子到外頭圖個清靜。
于是，她搶先機會，當機立斷先跑出來。
冷就冷吧，好歹腦子清靜了。
光從樓下走到小區門口這條路，陸親親都覺得她要被凍僵了。
她揣著手，半張臉都埋在圍巾里。
剛走出小區門口沒幾步，她再度抬起頭的時候，腳下的步伐徹底停了住。
路邊，趙書舟靠著墻，唇邊夾著一根煙，在夜色里，那點燃的星火格外明顯。
“二哥……”她呆呆的喊出來。
很顯然，男人也看到她了。
他將煙霧吐了出來，上前走了兩步，將煙頭掐滅在垃圾桶上。
趙書舟的眉眼很淡，語氣也很平靜，“怎么沒跟伯父伯母一起回去？”
陸親親低下頭，小聲回答：“反正回去也沒呆幾天就又要走了，倒不如直接從禾城出發。”
趙書舟頓了一會，下意識又摸向口袋的煙，他忍了住。
他不想兜圈子，所以在彼此沉默一會兒后，他開了口。
“過年前我送你去車站前說的話，你還記得吧，當時我說你從禾城回去后，我會去找你，現在你不打算回去，我也會來找你。”
“這些天，你有認真想過這件事嗎？”他語氣很慢，也格外認真。
陸親親這才終于抬起頭看她，臉上的表情很是苦惱。
“二哥，我有認真想過，我覺得你可能不是真的喜歡我，我們這段時間相處的很好，可能會讓你產生一些錯覺，實際上說不定你其實對我只是……”
聽到這，趙書舟腦子里從過年前夕一直緊繃到現在的弦終于斷了。
他忍無可忍的直接打算她的話：“陸親親，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認不清自己的感情。”
“你不能因為你自己發生過的錯誤行為，就來否認我的感情。”
陸親親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好，只能吶吶開口：“我…我也只是擔心你……”
“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是你，我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趙書舟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略微煩躁的心情。
“我想，有些事我可能沒講太清楚。”他平靜地開口，“陸親親，我喜歡你快五年了。”
陸親親這會是真的徹底傻住了，她只能瞪大眼，震驚地望著他。
“你下晚課總能在路口小賣部遇到我，從來都不是什么巧合，我是在等你回來。”哪有那么多巧合，他也沒有那么多東西要買，是知道她還沒回來，擔心那條小路不安全，所以總會在路口等她。
“你還記得我半年前發燒你送我去醫院的事情嗎？那是我故意把我自己折騰病的，我就是想多跟你說說話。”和她疏離太久了，所以他內心又開始蠢蠢欲動，想讓她的視線多看看自己，想跟她有更多交集，于是只能用這種最蠢的方法。
“你上個暑假，知道我一個總是待在家里的人為什么突然去公司坐班嗎？因為那個時候，我想再給我自己一個機會，我想在你身邊。”他想讓陸親親看到他，想讓她重新親近他，就像她高中那會兒一樣，甚至比那個時候更好。后來，他做到了，她真的比之前要更加信任依賴他。
“甚至于，在家里洗碗的時候，我讓你幫我一起洗，不是因為我需要你幫忙，我只是想借著洗碗的名義，和你在廚房單獨多待一會。”
“我總是喊你陸親，從來都不是覺得你名字別扭，是因為我很幼稚，我希望對你而言，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可惜我無能為力，所以我只能幼稚的喊你名字的前兩個字，以此在心里可笑的安慰自己，總歸和別人還是不同的。”
趙書舟說到這里，眼里的苦澀幾乎壓抑不住。
這一大段話，幾乎是把他的內心徹徹底底剝給陸親親看。
這會兒，他臉龐是少見的柔和，似乎是整個人疲憊到了極致，反而將一切都放緩和了。
“我說這么多，只是想告訴你，從來都不存在你所說的錯覺和擔心，我一直都很清醒。”
原本，這些小把戲小心思，他沒想過要告訴她，可她不相信她喜歡他。
此刻的陸親親，早已經淚流滿面了。
是她錯得離譜了，她竟然還蠢的去懷疑趙書舟對她的感情。
“二哥……”她哽咽，眼里的淚水不斷的滾下來，只能拼命伸手去抹掉。
趙書舟見她這副樣子，沒法不心疼。
他想，他還是沒能做到讓她不為難不難受。
“我來，只是來問你，你真的完全不能接受我喜歡你這件事情嗎？”
真的，那么令人難以忍受嗎？
夜晚人煙稀少的路口，只剩下陸親親的抽泣聲。
趙書舟想安慰她，可他不知道該安慰她什么，該怎么哄她。
他內心大概已經知道陸親親的答案了，只是不親口聽她說出來，怎么會甘心。
于是他靜靜的等待眼前的女孩子哭完冷靜下來。
陸親親哭了有一會，才緩緩停了下來，吸了吸鼻子。
她抬起朦朧的淚眼，嗓子還有哭過之后的沙啞。
“二哥，你無疑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很喜歡你，可這并不是你想要的那種感情，我不能接受。”
趙書舟一窒，像是最后的請求一般，連語氣都卑微了下來。
他說：“你現在不喜歡我很正常，我也沒有奢望你馬上就能喜歡我，未來還很長，說不定你總會……”
陸親親眼眶又一熱，她真是見不得這樣的趙書舟，根本就不是她記憶里那個又拽又冷的趙書舟。
而且……她怎么敢給他希望。
一點微弱的希望，就足夠他心里的念想瘋狂生長。
所以她咬緊牙，狠下心，徹底斷絕他的希望。
“沒有說不定，在我心里，你和我大哥陸林一樣，你覺得我會和陸林在一起嗎。而且一想到你喜歡我，我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我們之間，沒有未來，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你。”她麻木且拒絕去思考的講出了這番話。
余音一落，眼前的男人眼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徹底破碎掉，濃的化不開的絕望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蔓延開來。
很久以后，陸親親想起這一幕時，每每都會從夢中驚醒。
“二哥……”
他的情緒太過猛烈，陸親親擔心地走上前去想扶住他。
剛抓到他的袖子，她的手就被趙書舟揮開了。
動作不大，卻讓她僵了住。
陸親親不會明白，這個時候她的關心對他來說，是多么可悲。
哪怕到了這個時候，她關心的都是她的‘二哥’。
“陸親親，以后別再叫我二哥了。”他聲音低啞，一字一句說道。
“你不用覺得愧疚，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這么多年了，他終于敢承認，從始至終這一切都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他的喜歡，讓她覺得惡心了。
“你也不用擔心，你不喜歡我，我不會糾纏你的，以前不會，以后更加不會。”他頓了頓，“所以你沒必要因為我，就不回淮城。”
陸親親手指無意識地捏緊，聽著他這決絕的話，不安在心頭縈繞。
“回去吧，很晚了。”他垂下眸子，低低出聲。
陸親親看著他一副疲倦至極的模樣，正打算出聲關心他，可一接觸到他空洞卻又漠然的眸子后，嘴里的話頓時卡了住。
“去了國外后，好好學習，機靈點，別被欺負了。回去路上小心，我走了。”他輕聲交代完，沒等她說話，已然越過她往前走去。
“二哥！”陸親親從他身后喊道，她心頭彌漫上慌張，總覺得趙書舟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笑的是，這里是禾城，他當然不會回來。
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夜色很深了，四周只有大風呼呼作響的聲音，十分刺耳。
前方，趙書舟停下了腳步，他沒有回頭，只是扔下了一句話后，就徹底離開了這天寒地凍的地方。
陸親親愣愣的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
她起碼應該要問問他什么時候來的禾城，在小區外邊等了她多久，怎么不給她發信息，如果她晚上沒出來他是不是要一直等下去，有沒有提前先訂好酒店，打算什么時候回淮城……
可她什么都來不及問。
她甚至來不及對他說：二哥，你穿的太少了，禾城這么冷，很容易生病的。
可趙書舟不知道禾城這么冷，她也從來沒跟他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