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青嫵提前兩日入天宮,著手準備婚禮。
墨羽代暮歸執(zhí)掌天宮,在仙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婚禮,各派山門掌教各族王者齊臨,離婚禮尚有一日,賓客便到了大半。
青衣代表神界而來,自是受到墨羽的親自接見,聽聞容衍還在閉關(guān),他便知怕是救鳳渝的丹藥尚未出爐,溫聲安撫了青衣并將青衣明日參宴的席位照常排在了最前列,給足了青衣尊重。
天宮大婚在明日,處理完仙界重事,墨羽才回了琇陽殿。
這里是他和青嫵大婚后將要居住的寢殿,一年前重新修葺,里面一應布置皆按照青嫵的喜好所陳。
青嫵入殿時便瞧出了墨羽的心思,心里格外熨帖。
墨羽進殿的時候,她正在試明日大婚的嫁衣。
大紅的九重雀羽嫁衣,襯得青嫵肌膚勝雪,如花王牡丹傾城尊貴。
她眼底揚著滿足而安然的喜意,就像這場婚禮是她期待了千萬年一般。她轉(zhuǎn)過頭,一眼撞見墨羽倚在門邊,正靜靜地看著她。
青嫵難得露出一抹羞赧,竟有些小兒女的姿態(tài)。
墨羽嘴角一勾,走上前拉起她的手,讓她坐在了檀鏡前。
青嫵總想說些什么,可真到了要大婚的日子,一時感慨,反而不知道如何開口。
墨羽拾起檀香木梳,在她如墨的黑發(fā)上拂過。
“我頭一次見你的時候,心里想,怎么會有這么傲慢又無理的小姑娘。”
墨羽的聲音突然響起,青嫵昂著頭笑:“頭一次?是在神凰島上嗎?那時我可是大姑娘了。”
墨羽成名是這百年的事兒,此前一直居于海外,極少在仙界走動。
墨羽搖頭,有些感慨:“你怕是不記得了。很久以前常芕天后在天宮舉辦瓊?cè)A宴,我也受邀在席,你隨你父王參宴。”墨羽比畫了一下,有些失笑道,“你才這么高,還是個小姑娘,沒長開呢。”
青嫵一愣,她記得那次,那是她頭一次隨孔雀王參加天宮盛會,那日的瓊?cè)A盛宴,所有人的目光和稱贊都在天族青嫵公主身上,她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權(quán)力的絕對威嚴。
“你那時候就認識我了?”青嫵竟有些緊張,喪氣道:“那時候我太小了,仙力也不高,沒有人在意我。”
“是啊。”墨羽像是想起了什么,笑起來,“明明還是個小丫頭,卻比誰都要強,天后身邊的侍從怠慢了孔雀王,還被你狠狠教訓了一頓。”
“你瞧見了?”青嫵頓覺格外丟臉。她年少時魯莽,在天宮闖禍,驚動了天后,若不是天帝大度,怕是整個孔雀一族都要受天后訓誡。
“要不然,你以為天帝會及時趕到?”墨羽抬了抬聲音,幾千年后總算把自己年少時做過的一樁善事搬上了臺面,“我瞧你可憐兮兮,在天后面前都快哭鼻子了,只好悄悄央了天帝來救你。”
他和暮歸同屬金龍一脈,出身便司職帝王。天帝一直照拂于他,對他亦格外青睞。
青嫵愣愣的,瞧著墨羽臉上促狹而溫暖的笑意,一股暖流涌進心底,張了張嘴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哽咽,什么都說不出來。
原來他們的緣分開始得那么早嗎?原來他曾經(jīng)注意到那個仙力低微的孔雀族公主。
見青嫵濕了眼眶,墨羽牽過她的手,平時矜傲的天宮執(zhí)掌者斂了肅然,一副小兒女姿態(tài),不再隱藏心底的愛意和歡喜。
“那時候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你會成為我的妻子,如今想來,那時候就遇見你,再好不過了。”
墨羽靜靜看著青嫵,把她攏在了懷里。青嫵眼底泛出溫熱之意,她回抱住墨羽,低低地回應他。
“是啊,再好不過了。”
月色隱在琇陽殿外,藏住了殿內(nèi)即將大婚的一對新人溫馨的細語和笑聲。
鳳栩山后山禁谷。
鳳渝半躺在床上,喝了宸淵為她端來的血藥,見宸淵如往常一般欲去山洞中修煉,她猝不及防拉住了他的袖擺。
“師兄。”她喚了一聲,聲音虛弱。
宸淵連忙轉(zhuǎn)身攏住她:“怎么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鳳渝搖搖頭:“不要再在這里陪著我了。”她眼底現(xiàn)出一抹將死之人的無畏,“你去天宮吧。”鳳渝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幾乎沒了力氣,眼睛緩緩合住,低不可聞,“明日是重陽,她就要嫁人了,你去天宮吧。”
宸淵沒聽明白她最后兩句話,指尖觸到鳳渝漸緩的脈搏,心底冰涼一片,鳳渝沒有時間了。
宸淵把鳳渝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朝煉化神丹的山洞里踉蹌地跑去。
山洞內(nèi),鼎爐中炙火正盛,火中翎羽雀冠化成的內(nèi)丹幾乎和瑤池神露、昆侖雪蓮融成一體,最多還有三日,化神丹必成。
容衍眼底落下重重的陰影,他祭出一半仙力,完成煉制化神丹的最后一步。
晨曦初現(xiàn),萬丈金陽灑落在天宮的每一座殿宇上,最后落成一道七彩霞光,映在大婚的無極殿上。
按照天宮歷來大婚的規(guī)矩————
一聲青龍鐘響,賓客入殿。
二聲孔雀鈴響,青嫵并五彩祥云而至。
三聲金龍闕響,墨羽御金龍之身落于無極臺上,完成大婚儀式。
墨羽素來勤政,即便今日大婚也不例外,他一早便去凌宇殿處理今日的政事,臨去前還遣人來知會了青嫵一聲,言不會誤了時辰。
青嫵早知道他的性子,不以為意,只笑著對侍女埋怨了兩句。
第一聲青龍鐘敲響時,天宮參宴的賓客井然朝無極殿飛來,在侍從的指引下落座于殿。
少許,第二聲孔雀鈴悠然而啟,只見琇陽殿上十只五彩孔雀沿階梯而布,翔于九天。
青嫵一身大紅嫁衣,身披鳳冠,立于彩雀之首,翱然而來。雀鈴聲止,她落于無極臺上,一抹紅妝,艷冠九天。
滿座賓客看著這般華貴驚艷的孔雀公主,忍不住露出贊意,實嘆一雙璧人,天作之合。
金龍闕在眾人的稱贊中雄然而起,一聲一聲宮闕響遍整座天宮,傳至三界。
青嫵望向凌宇殿的方向,嘴角笑意冉冉,眼底的期待和緊張一覽無余。
可直到最后一聲金龍闕響,凌宇殿上空都沒有出現(xiàn)墨羽的身影。
無極殿上的賓客空望了半晌,面面相覷。臺上的青嫵緊緊望著天宮上空,手不知從何時起攥緊了嫁衣,唇角微微發(fā)抖,現(xiàn)出一抹無措和驚怒來。
墨羽怎么會沒有出現(xiàn)?他們的大婚何等莊重,墨羽怎么能不出現(xiàn)?
臺下的議論聲落入青嫵耳里,分外刺耳,眾人的目光更猶若針刺一般。
她終于按捺不住,朝臺邊的青柚冷聲吩咐:“去凌宇殿,喚墨羽上君來舉行大婚……”
她聲音未落,天宮西北之上,一道痛苦的龍吟響徹天際,巨大的金龍幻影在天階盡頭翻滾,然后直直朝下落去,整個天宮都為這巨大的一落而震動。
金龍之身!那是墨羽!
眾人臉色一變。
“御宇殿,那不是暮光陛下的主殿嗎?墨羽上君怎么會在那?”周圍眾人的聲音不絕于耳,青嫵臉上毫無血色,她一把揭開鳳冠,朝御宇殿的方向飛去。
不過片息,青嫵和滿界仙人落于御宇殿前,眾人被眼前的一幕驚呆,竟一時忘了上前。
墨羽手持仙劍,一身大紅龍繡晉袍,半跪在御宇殿前。
他胸前插著一把長戟,鮮血自胸前涌出,染滿了半跪的身影。
濃烈的血腥味讓人分不出那是喜衣的原色還是鮮血的殷紅。
他望向無極殿的方向,滿是向往和眷念,但目中卻沒有了光亮和神采。
在青嫵一身嫁衣落在御宇殿前時,那半跪的身影好似心愿得償,再也無法撐住,眼底的微光緩緩熄滅,在所有人面前合上了眼。
“墨羽!”
一聲凄厲的呼聲驚醒了眾人,只見青嫵手中的鳳冠摔落在地,她幾乎是踉蹌地奔到半跪的墨羽身邊,扶住了他的身體。
內(nèi)丹碎裂,血脈逆流,昨夜還溫熱的身體已經(jīng)變得冰涼無比。青嫵顫抖著去探墨羽的仙靈,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神魂俱滅。
青嫵滿眼滿心的不可置信,她雙手按在墨羽的胸口,拼命為他注入仙力。但顯然已經(jīng)遲了,如今仙力進入墨羽體內(nèi),毫無用處。
跟隨而來的孔雀王看著不忍,連忙上前低喚青嫵。
“嫵兒,嫵兒!墨羽上君他……”
“瑤池神露!”青嫵突然開口,眼底劃過一絲希望,朝墨羽袖中尋去,“他跟我說過,他有天帝送他的瑤池神露,可以聚魂療傷,一定可以救他!一定可以救他!”
可墨羽的袖中空無一物,那瓶他珍藏了百年的瑤池神露,并不在他袖中。
“瑤池神露呢?”青嫵又驚又怒,聲音嘶啞,“他身上的瑤池神露呢!”
她一遍遍在墨羽袖中尋找,眼底一片血紅,竟似現(xiàn)出癲狂之意。
青嫵這般模樣,誰都不敢上前拉住她。
當前查出到底是誰殺了墨羽才是要事,一眾跟隨而來的上君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孔雀王看出不妥,連忙拉開青嫵,以仙力蘊聲,重重喚了一聲:“姝兒!”
青嫵被這一聲鎮(zhèn)住了狂亂的舉動,她愣愣望著面前的孔雀王,眼底俱是茫然。
孔雀王沉聲道:“姝兒,墨羽上君他已經(jīng)死了。”
“是誰?”許久,青嫵突然開口,眼底泛起冰冷的寒意,“是誰殺了墨羽?”
她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一般,猛地起身朝身后的仙君看去,目光落在凌宇殿仙侍總管身上:“為什么上君不在凌宇殿?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凌宇殿總管兆豐一臉慘白,見眾仙望向他,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公主殿下,小人不知,半個時辰前上君突然說要出去一趟,他吩咐我不要聲張,說他去去就回,不會誤了大婚的時辰,小人不知道上君為何會來御宇殿啊!”
御宇殿是前天帝暮歸的修煉之所,他化身石龍后,為顯對暮歸的敬重,此殿被妗暮神君所封,嚴令眾仙踏進此處。唯有墨羽受妗暮令執(zhí)掌天宮,才有踏進此殿的權(quán)利和解開封印的辦法。
妗暮真神她布下的封印,絕不會被人隨便闖進。
此殿封印本身就有真神之力,正因為如此,墨羽在御宇殿的封印內(nèi)和對方纏斗才未被整個天宮的仙君察覺,直到墨羽用盡最后一口氣沖破御宇殿的封印,才驚醒了無極殿內(nèi)等待大婚的眾仙。
但可惜太遲了,他用盡了最后一口氣,也只來得及見青嫵最后一眼。
聽得兆豐之言,眾仙陷入了謎團之中。墨羽為何會在大婚之前突然來御宇殿,又是何人敢挑戰(zhàn)整個仙族,在天宮內(nèi)當著所有仙君的面誅殺了天宮代掌者?
眾仙念及于此,俱是悲憤又震怒。
“公主勿急。”輔佐墨羽掌管天宮的四尊之一驚雷上君沉聲開口,“我們一定會找出殺害上君的兇手,那人膽敢挑釁我整個仙族,妄殺墨羽上君,無論是妖是魔,只要尋得那人蹤跡,我天宮定要他付出代價,以祭墨羽上君在天之靈!”
掌雷上君行到墨羽面前,一臉肅穆,朝鄭重墨羽行下一禮,而后轉(zhuǎn)身朝濂溪望去。
“濂溪上君,本君聽聞昆侖老祖有一面觀世鏡,可以看到過去發(fā)生之事,不知是真是假?”
昆侖老祖和太倉神君齊名,他醉心修煉,已經(jīng)四萬年未曾出關(guān)。他隨身的法器也只有四尊這些老資格上仙知道了。
濂溪點頭,道:“不錯,驚雷上君,老祖是有一面觀世鏡,可觀前因后果。”
“可否請老祖出關(guān),天宮想借貴山觀世鏡一用。”驚雷懇切請求。
“上君不必如此,墨羽上君仁德寬厚,這百年對我昆侖多有照拂,今他遭此劫難,昆侖上下亦悲憤不已,感同身受,查出墨羽上君受害的真相,昆侖責無旁貸。”濂溪一臉沉痛,念起仙訣,一面扇面大小的青銅鏡出現(xiàn)在眾仙面前。
此鏡以青銅化成,中間的鏡面懸浮著朦朧的霧氣。
“千年前老祖出關(guān),將此鏡交予我保管。”濂溪嘆了嘆,“想來是上天注定讓我今日幫墨羽上君討一個公道。”
濂溪將此鏡拋于半空,抬手于虛空中畫出三道咒符,又朝墨羽的方向抬手一指,墨羽額間一滴鮮血隨著他的指引落入鏡中。
鮮血融入,鏡面上的霧氣緩緩消散,現(xiàn)出了半個時辰前御宇殿封印中的驚天一戰(zhàn)。
觀世鏡中,重重封印之下,兩道身影模糊地在御宇殿中纏斗。一人紅袍持劍,神情肅穆,正是墨羽。另一人手持長戟,周身上下被渾厚的靈力籠罩,根本無法看清模樣和男女。
眾人屏息看去,青嫵更是一眨不眨地望著鏡中,看著里面的紅色身影忍不住顫抖。
墨羽那么鮮活,音容猶在,就好像未曾離去一般。
眾仙瞧不真切殘殺墨羽之人的相貌,俱都皺起了眉。未想到來人如此狡猾,竟用靈力和黑霧隱藏了身份,是妖是魔,來歷為何,全然無法分辨。
兩人殊死而斗,持戟之人鬼魅而陰狠,毫不留情,自鏡中可觀,即便墨羽用盡全力,仍處于下風。
此人靈力之高,幾乎駭人聽聞。
緊接著,青龍鐘、孔雀鈴、金龍闕在鏡中逐一被敲響,大婚的時間眼見著就要過了。
墨羽的神情愈加肅穆,只見鏡中墨羽突然望了無極殿一眼,化為金龍本體,祭出仙劍,強烈的仙力涌出,將那黑影逼得一退。墨羽欲借機撕破封印朝御宇殿外飛去。
哪知就在這時,被逼退的黑影身后現(xiàn)出九尾印記,重新將封印團團圍住,它掌中突然出現(xiàn)一輪妖器朝金龍本體的胸口砸去,與此同時,黑影手中的長戟在妖輪的掩護下深深插入了金龍的胸口。
墨羽受此一擊,怒吼一聲,本體在空中咆哮翻滾,用蠻力撕破了封印,終于讓這驚天一戰(zhàn)現(xiàn)于天宮眾人眼前。
只可惜那一輪撞碎了他的仙骨,一戟入胸又粉碎了他的仙丹。墨羽即便沖出封印,卻已元氣耗盡,亡于御宇殿外。
鏡中的黑影收起妖輪,無聲地望了一眼無極殿上空飛馳而來的眾仙,似是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迅速消失在天宮西北的方向。
看完觀世鏡中的這一切,御宇殿外的眾仙如親臨其境,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墨羽戰(zhàn)死那一刻的悲涼和不甘,皆是沉默異常。
青嫵瞧見鏡中之景,轉(zhuǎn)身回到墨羽身邊,翻開他胸前衣襟一角,果然在墨羽胸前看見了利爪的傷痕。
“冥蛇鞭!那是妖族騰蛇至寶冥蛇鞭!”驚雷冷冷吐出幾個字,“騰蛇一族!”他目眥盡裂,“是蛇族!妖族膽敢犯我天宮,我仙界絕不姑息!”
眾仙群情憤慨,紛紛言是,這蛇妖竟擅闖天宮,殘殺了天宮代掌者,簡直是對整個仙族和天宮的挑釁。
“驚雷!”四尊之一御風上君走出,沉聲道,“萬不可隨意下定論,事關(guān)重大,我們須請神界神君回宮查明真相。真相未定之前,我們不能將這件事遷怒到整個妖族身上。”
風火雷電四尊輔佐墨羽掌管天宮,火雷電三尊皆脾氣火暴,唯有御風上君理智冷靜,平日里是墨羽的左膀右臂。
見殿外的仙族皆認同御風之言,青嫵心底不甘。
“御風上君,是妖族殺了墨羽!三界盡知妖蛇一族紆灀,她一直對妖皇情有獨鐘,若不是妖皇有令,她怎么會無緣無故來天宮誅殺墨羽!這根本就是妖族對我仙族的挑釁。”
青嫵的目光在殿外仙君身上脧巡而過,悲憤道:“連我仙族代掌者都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妖族殘殺,那從此三界之中,我仙族豈不人人自危,又何來顏面存于三界?日后也必將淪為妖魔一道的笑柄!”
殿外仙君被青嫵染血的目光拂過,紛紛避開,不忍再看
“我雖瞧不清剛剛和紆灀上君對戰(zhàn)之人的身形,但這人和紆灀的靈力攻擊之法截然不同,應該不是紆灀才對。”
靈力攻擊在每一個仙妖內(nèi)丹初成之時就已定下,很難改變,他既然開口,必有九成把握。
“是啊,那神秘人逃走的方向也不是妖族。”這時突然有人想起剛才那黑影自西北方向而去。
“驚雷上君,青嫵殿下。”一直沒開口的濂溪將觀世鏡收回掌中,道:“我有辦法查清那行兇之人是不是妖族紆灀。”
見眾仙望來,濂溪把觀世鏡托于掌中:“那人和墨羽上君交戰(zhàn),身上必染上了墨羽上君的靈氣,觀世鏡中有墨羽上君的一滴心頭血,只要催動觀世鏡,此鏡便能循著那人的蹤跡一路追蹤。”
他頓了頓,見眾仙面露興色,又道:“不過這滴心頭血只能在鏡中留下兩日,兩日之后,心頭血消失,觀世鏡就再也無法尋找那人的蹤跡。”
也就是說,只要那人在兩天內(nèi)不停地逃跑,沒有停在一處,兩日后觀世鏡便沒有了效用。
“兩日夠了。”御風道:“那人殘殺了墨羽上君,又在眾目睽睽下逃脫,定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懼意,兩日內(nèi)它一定會回到所來之處。”
御風看向靈電和炎火上尊:“靈電,你去海外鳳島,將天宮發(fā)生的事告知神界,請四位神君出關(guān)回天宮主持大局。天宮驟縫此亂,人心惶惶,炎火,你和四位龍王留守天宮,謹防那人再次來襲。”
靈電和炎火上尊頷首。
御風又朝驚雷上君和眾仙看去:“觀世鏡只有兩日時間,驚雷,你和眾位掌教隨我跟著觀世鏡一齊去擒拿那孽畜。”
驚雷一向唯御風馬首是瞻,見他有條不紊地做下安排,點頭應下。
御風遲疑了一下,朝青嫵看去:“殿下,墨羽上君的尸骨未寒,天宮一應事宜和上君的祭奠就由您和陛下……”
雖然墨羽和青嫵尚未完禮,但墨羽的祭禮交給他們是最妥當?shù)牧恕?p> “御風上君。”青嫵緩緩搖頭,她走到墨羽身旁,半跪于地,抬手握住了墨羽握著長劍的冰冷的手。
許久,她倏然起身,望向殿前眾仙,滿身煞氣,上君巔峰的仙氣溢滿周身,身后玉彩華神扇的法器之威逐漸顯現(xiàn)。
“我一定要親手抓住妖蛇,將他祭于青龍臺受諸天雷罰之刑,以告慰墨羽在天之靈!”
隨著青嫵鏗然聲響,一句定音,除靈電、炎火和四位龍王留守天宮外。仙族三山六府,上尊御風驚雷,孔雀一族,再加上昆侖一脈,點兵三萬,隨著觀世鏡中模糊的印記直追那妖蛇而去。
二日后,觀世鏡中墨羽的心頭血即將消失的最后一刻,御風青嫵等人滿是意外地停在了一座山門前。
即便這群人已經(jīng)傾了整個仙族十之八九的力量,即便是天宮代掌者被妖殘忍地誅殺,即便觀世鏡從不會錯,但這群懷著悲憤和戰(zhàn)意追趕了兩天兩夜的仙族大軍還是停住了腳步。
因為這里是鳳栩山。
三界開天辟地以來便存于世間的歷史最悠久的仙門洞府,整個仙族最令人尊崇的地方。
鳳栩山,上古真神茗鳶令墨皖上神所創(chuàng)門派,幾萬年了飛升神界不少上神。
即使是仙妖大戰(zhàn)最慘烈血腥之時,亦從無戰(zhàn)火降于此山。
不得不說,墨皖六萬年的仁心厚德,鑄就了三界中這塊與世隔絕的凈土。
上一次眾仙齊聚鳳栩山,還是墨皖成神晉位之時。
鳳栩山上空巨大的燈影將整個山門護在其中,遠遠望去,九星已燃其八。
一眾上君和上萬仙將出現(xiàn)在鳳栩山上空可謂聲勢浩蕩。
守山的青姒頭一個發(fā)現(xiàn)了這般怪景,恰好幾個新入門的小仙童陪在她身旁,小少年們被這幕驚得目瞪口呆,指著空中黑壓壓的一片仙云失聲道:“公主公主,不是說天宮在準備墨羽上君大婚嗎?怎么仙將都跑到咱們鳳栩山來啦!”
青姒抬頭朝空中看去,雖瞧不真切到底來了多少人,但山門外那恐怖的仙力她還是能感應到。
長生殿外守殿的青字輩弟子魚貫而出,圍攏在青姒身邊,好奇地望向空中。
青姒朝眾弟子看了一眼,心底奇怪,忍不住問:“九嬰呢?”
按理說出了這么大的動靜,以九嬰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早就奔出來看熱鬧了。隨著九星燈即將點燃,青姒夙夜不寐巡視山門,已經(jīng)有好幾日沒回過長生殿,自然這幾日也沒瞧見鳳渝。
蕭祁首徒青云仙君回:“公主,前幾日九嬰小君說他感覺自己要晉位了,這幾天他一直在殿后小堂里閉關(guān)呢。”
九嬰年紀輕輕神力高深,其名卻一直未出現(xiàn)在擎天柱的上君之列,青姒曾經(jīng)好奇問過他,明明只是仙中一介下君,怎么會有如此神秘高深的神法。
不過九嬰向來喜歡和青姒斗嘴,懶得告訴她是蛇族王子的身份,只嘲笑她孤陋寡聞沒見識。是以青姒一直不知九嬰是蛇族繼承人,更是一只罕有的九頭蛇。
沒承想九嬰在這時候晉位,青姒頗有些無語,仙妖君晉位會引來雷劫,若九嬰在漫天仙君面前引來神雷渡劫,鳳栩山窩藏妖族的污名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但她總不能不讓九嬰渡劫,好在一般仙妖晉位,都要閉關(guān)月余才能引來雷劫,九嬰才閉關(guān)了三四日,遠不到時候。
為防有意外,青姒仍是朝青云道:“你遣個小童去殿后瞧瞧,一旦九嬰要渡劫,便去請蕭臨尊上出殿護法,為他藏住妖雷。等下我便去會會那些仙君,看他們來鳳栩山究竟為何。”
“是,公主。”青云連忙去了長生殿。
青姒一臉嚴肅望向山外,心底掠過一抹不安。
禁谷內(nèi),躺在床上養(yǎng)傷的鳳渝聽見山外戰(zhàn)鼓錚錚,好奇地走出竹屋,被漫天黑壓壓的仙將所驚。
她望了一眼容衍正在閉關(guān)的山洞,咬了咬唇,終是不放心山門安危,強行匯聚仙力朝谷外飛去。
此時鳳栩山外,手握觀世鏡的濂溪一臉驚訝,他在觀世鏡中來回看了數(shù)次,確實明明白白看見那妖蛇黑影入了鳳栩山山門。
連他都忍不住荒謬道:“御風上君?那仙人怎會入了鳳栩山?”
鳳栩山有護山陣法守護,如今九星燈雖未大成,但其神力同樣不可小覷。但那妖蛇竟毫無阻礙進了鳳栩山,只有一個可能。
它知道如何解開鳳栩山的護山陣法。
跟隨而來的眾仙想到此處,面面相覷,皆一臉荒唐。
“御風,那妖蛇進了鳳栩山,咱們還不進去捉拿兇手,杵在這兒干什么?”驚雷上君朝鳳栩山里指去。
青衣亦在眾仙之列,他想起了山門內(nèi)的九嬰,一瞬臉色變得蒼白。
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不可能,九嬰并非九頭妖蛇,而且以她的神力,怎么可能輕易誅殺已是上君巔峰的墨羽上君?
念及此,青衣一咬牙飛離眾仙三尺之遠,背對山門方向,以一己之力攔住了蠢蠢欲動的上君們。
他一揖而禮,半大的少年臉上雖同樣震驚,但仙門巨擘弟子的傲骨正風卻不減半分。
“諸位仙友,雖我不知這妖蛇為何能進我鳳栩山山門,但我鳳栩山絕無可能窩藏刺殺墨羽上君的妖蛇。”
這時,山門內(nèi),鳳渝出了禁谷,出現(xiàn)在青姒眼前。
青姒瞧見她的臉色,頓時神情一變,大驚失色:“鳳渝,你這是怎么了?”
一月之前鳳渝還精神奕奕,如今卻臉色蒼白,毫無生氣,一副風吹就倒的模樣。她連忙上前欲扶住鳳渝,鳳渝搖搖頭,推開了她。
“到底出了何事,怎么來了這么多仙君和仙兵?”
青嫵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們突然出現(xiàn)在山門外,看這個架勢,恐怕是敵非友!”她看了一眼鳳渝的臉色,急道,“你這身子怎么撐得住,那些仙君一口氣怕就能把你給吹跑了。這里交給我,你快回禁谷休息。”
鳳渝搖頭:“不行,兩位師兄正點燃九星燈,不便出關(guān)。容衍也正在修行之中,此番眾仙齊聚山門,仙界一定是出了大事,而且這事怕是和鳳栩山有關(guān)。你是青龍族的公主,讓你代鳳栩山出面打發(fā)他們,并不妥當。”
青嫵也知鳳渝說得有理,仍擔心道:“你的身體抗得住?”
“無妨。”她勉強聚了一口仙氣,讓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些,“這里畢竟是鳳栩山,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絕不會在這里鬧事。”
山門外,青衣朗朗之聲鏗鏘有力,有著對鳳栩山的絕對自信和認可,他堅定的神情讓不少仙君稍稍打消了心底的懷疑。
御風亦有所觸動,朝青衣頷首:“小君勿急,鳳栩山山風純正,仙界無人不曉,我等絕不會硬闖山門。”
他朝驚雷擺手:“驚雷,此處是墨皖神君的鳳栩山,不可亂來。”見一旁的青嫵神色不安,又安撫道,“殿下,以我對蕭祁蕭臨兩位尊上的了解,他們絕無可能遣妖族入天宮行刺墨羽上君,這其中必有誤會,還請公主少安毋躁,待我等查明真相,再入山不遲。”
他話音落定,不待青嫵再言,朝九星燈正下方的長生殿朗聲開口。
“天宮御風,率眾仙求見蕭祁掌教!請掌教撥冗一見!”
御風的叩山之音伴著渾厚的仙力響徹在鳳栩山上空,傳至后山禁谷之底,閉眼潛心煉制化神丹的容衍皺了皺眉,睜開了眼。
伴著御風三聲叩請落定,鳳栩山上空的護山陣法被打開。鳳渝一身素白仙袍,青姒落于她身后半步,兩人統(tǒng)御青字輩弟子御劍而來。
眾仙遠遠瞧見一白衣女君立在鳳栩山眾弟子之前,皆是一愣。忽而想起仙界有傳墨皖神君飛升前曾收下兩名女徒弟,如今看來,怕是這弱不禁風的小女君是其中一個。
見鳳渝和青姒出現(xiàn),青衣長舒了一口氣。
鳳渝率鳳栩山眾弟子落于眾仙面前。她的目光在青姒大紅的嫁衣上驚鴻一瞥,露出一抹驚訝后才朝為首的御風看去。
鳳渝素手微抬,出聲矜持悅耳,極為有禮謙和:“墨皖幼徒鳳渝,見過御風尊上,不知出了何事,竟讓尊上和三山六府的掌教一齊叩我鳳栩山山門?”
鳳渝雖年歲小仙力低,但她是墨皖的徒弟,和御風一個輩分。
未料到鳳栩山一山門的老仙君,這回卻使個水靈靈的小姑娘領(lǐng)頭壓陣,一眾仙君皆感荒唐,但鳳渝的身份輩分擺在這兒,也不好說鳳栩山目中無人,著一個女娃娃出面相迎。
“鳳渝女君。”御風按捺住眾仙,溫聲回:“不知蕭祁掌教和蕭臨上尊何在?”
鳳渝略有歉意道:“尊上也知道我鳳栩山數(shù)月前遭魔族偷襲,兩位師兄正在閉關(guān)點燃九星燈,不方便出來迎尊上和諸位掌教。”
御風又道:“那容衍上君呢?掌教和蕭臨上尊開啟九星燈尚情有可原,本尊聽聞老上君還有一徒容衍,他如今又何在?”
鳳渝瞧上去太小了,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娃,帶著怒意和戰(zhàn)意而來的仙君們?nèi)绾魏退套h如此重要的事,自然是讓鳳栩山出來個能做主的人。
鳳渝性子倔強,不退半分,肅聲道:“上尊何意,我身為師尊的弟子,自是能對山門做主,尊上到底是為了何事叩我山門,不妨說出來,鳳渝定會代替幾位師兄舉山門之力全力相助,絕不含糊!”
想不到這小女君竟如此倔強硬氣,御風眉微皺,正欲開口,一旁青嫵的聲音冷冷響起。
“你能做主?”
青嫵踏出一步,冷冷看向鳳渝,大紅的喜衣在風中飛舞,勾勒出一股驚天的恨意。
“鳳渝!若我說你鳳栩?qū)m窩藏了殺死墨羽的妖族,你也能做主?”
“你若真能做主,就給本公主打開你鳳栩?qū)m山門,讓諸仙入山,捉拿那只殺死了墨羽的蛇妖!”
不遠處,御劍而來的容衍正好聽見青嫵滿是悲愴的怒喝和質(zhì)問,他身形一滯,眼底拂過不可置信的神色。
“墨羽上君遇害了?”鳳渝一愣,終于瞧見青嫵大紅喜衣的一角上未褪色的幾點血跡,失聲道。
“青嫵!怎么回事?墨羽怎么了?”恰在此時,容衍橫空出現(xiàn),飛劍劃過,落在眾人面前。
他越過鳳渝,成保護者的姿態(tài),面向御風、青嫵和眾仙。
見他這般舉動,鳳渝心底一暖,退后了一步。她沒有計較剛才青嫵的出言不遜,畢竟墨羽上君被害的消息太過震撼,她還沒不懂事到這時候和她在這種小事上糾纏置氣。
見容衍出現(xiàn),青嫵眉宇間的冷厲稍緩,她別過頭,不愿再回憶墨羽被害的一幕。
御風瞧見青嫵眼底的悲戚,嘆了口氣,道:“容衍仙君,既然你出現(xiàn)了,那就讓本君來跟你說吧。兩日前……”御風的聲音響起,兩日前天宮發(fā)生的一幕被他緩緩道來,直至說到他們循著那刺殺墨羽的妖蛇蹤跡一路跟到了鳳栩山。
容衍聽得眉頭緊皺和青姒則滿目驚訝,不敢置信。他們同時想到了九嬰,眼底拂過一抹擔憂。兩人的表情沒有瞞過觀察入微的御風,他心底一動,暗想鳳栩山果然藏著秘密。
“觀世鏡中所示,那妖蛇自入了鳳栩山后一直沒有離開,如今仍在山內(nèi)。”御風看向容衍,神色凝重而誠懇,“容衍仙君,我等皆知鳳栩山絕不會藏匿此妖,但那確實入了貴山之中,先不論它如何知道解開貴山護山陣法,還請仙君相助我等先擒助此妖,再細細問明不遲。”
在妖蛇逃入鳳栩山的事實面前,御風這話,已經(jīng)說得極為委婉了。
此等大事面前,又關(guān)乎鳳栩山聲譽,鳳渝和青姒皆沉默地望向容衍,等他定奪。
在漫天仙君仙將的注視下,容衍抬首,沉聲道:“御風上尊,各位仙君,實不相瞞,鳳栩山內(nèi)如今確實有一只九頭蛇。”
“容衍!”青姒失聲喚他,掩不住的焦急。
容衍朝青姒搖了搖頭,眼底有著安撫。鳳渝寬慰地拍了拍青姒,小聲道:“別擔心,容衍既然開口,就一定會護住九嬰。”
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讓眾仙瞠目結(jié)舌,青嫵神情一變,臉上露出一抹冰冷和怒意。
御風面露詫異,卻比其他人沉穩(wěn)得多,他看向容衍,道:“容衍仙君,你鳳栩山內(nèi)怎么會有妖蛇?那這只妖蛇……”
“上尊放心,他絕不是刺殺墨羽上君的那人。”容衍神情冷靜,“此蛇是妖族王侄,名九嬰,乃九頭蛇。半年前我和師妹去妖界尋訪游玩被困鳳池山九幽煉獄之中,是九嬰出手相救,我和師妹才能從弒神花手中逃脫,他被弒神花傷了內(nèi)丹,我?guī)熋檬腔ㄑ蛔澹瑩碛兄斡鷥?nèi)丹的靈力,所以我們便將他留在鳳栩山養(yǎng)傷。他內(nèi)傷一直未曾痊愈,如何入天宮刺殺墨羽上君?”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證明他不是刺殺墨羽上君的人。”御風道:“也許他早就已經(jīng)養(yǎng)好了傷,潛伏在貴山之中。若不是他,那人怎會知道如何開啟鳳栩山的護山陣法,毫無聲息地潛進山中?”
“不知上尊可還記得一事?”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