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好確實喝多了,所以看到石幼和陸媛一臉幸福,就上了頭。她口無遮攔地當著滿場賓客說出來,就是想要陸媛下不來臺。
誰料,石幼還沒在她說出來的時候,就打斷了她。他的目光,是她從沒見識的冰冷,如剛從冰窖中拔出的冰劍,冒著寒氣,凍徹骨髓。
厲好被震得一愣,復而委屈憤怒,甩手將杯子扔掉,想要撒潑,卻被身后的父親扶住,寒聲威脅。
“好好!”
父親的威嚴讓厲好徹底偃旗息鼓,一臉歉意,看向陸媛。知道她即是當年的女孩,滿懷歉疚地低頭和她道歉。
“對不起,厲好她喝多了。”
“叔叔,您先和阿姨扶她回酒店休息吧。”石幼用盡最后一點尊重,說完這句話,就再也沒有看他們一家。
他們一家也覺得丟臉,在這里實在也是待不下去,應了一聲后,拉著不情不愿的厲好,和夫人一前一后地走了。
三人一走,不明白事情經過的旁桌賓客還往這邊觀望著,石幼安撫了幾句,表示厲好喝多了,不舒服先走了。大家雖也覺得怪異,但婚禮上不好太八卦,就耐下性子,繼續吃喝。
陸媛后腳跟一直無力,路言不雙臂支撐在她的后腰,給她一個支點讓她勉強站立。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什么都不知道的陸媛,心亂如麻。
桌上還有其他長輩,石幼不想露出太多破綻,伸手去扶陸媛,準備繼續敬酒。陸媛手一揮,低頭喊了聲抱歉,說:“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低頭朝著大廳門外走去。
石幼心一慌亂,將手上的杯子放下,扶住父母的肩膀示意放心,并與陸慶換了一個眼神,這才起身追了出去。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陸媛現在必定難受。路言不也放心不下,要追出去,卻被司由衷拉住。
“讓他倆先好好聊聊。”
陸媛出了大廳門,就小跑了起來。她穿著尖細的高跟鞋,跑在柔軟的地毯上,踉踉蹌蹌。石幼擔心,趕緊過去追上,一把將她抓住,說:“你慢點。”
話還沒說完,陸媛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力一推,竟將石幼這個男人推得倒退了三步。
“你都知道了。不嫌我么?。”
陸媛眼眶發紅,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抬頭盯著石幼,愛與恨交織在一起。兩重矛盾,讓她更惹人憐。
見陸媛這樣,石幼心疼地滴血。他知道這件事情后,從沒有想過嫌棄她,只覺得心疼。他不知道當年只有十幾歲的陸媛,如何面對這個給了她最大惡意的世界。用自己小小的肩膀,硬撐著自己堅強活下去。
“一點都不。”石幼說。
石幼沒有多說,只有這一句話,卻傾注了他所有的真誠。全然不見他在商場上的那套。
石幼會說謊,但看人。
他一說出這句話來,陸媛的眼淚就出來了。她實在站不住,蹲在地上,望著走廊盡頭雙門合并的大廳,里面所有的人,推杯換盞,歡歌笑語,都是來祝福她新婚快樂的。可是她值得嗎?她能快樂嗎?
她一直不告訴石幼,她怕得不是石幼過不去這個坎,而是她過不去這個坎。
她無法面對一個知道她過去的人,和她再有親密的動作。以后,她與石幼的所有事情,將都會蒙上這片心理陰影。
陸媛蹲在地上,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地毯上,她絕望地盯著腳上一雙紅鞋,搖頭喃喃道:“我不能跟你結婚……”
不知什么時候,石幼已經走到身邊,他伸手想要將陸媛抱在懷里,然而陸媛卻顫抖一下,猛烈往后倒退,滿臉驚恐與防備地望著她,臉上的妝哭花了一片。
石幼的心像被燒紅的鐵塊一點點熨燙著,疼得他有些麻木,滋啦啦燒透了他的胸膛。
“你不能走。”石幼說,“你現在是我的合法妻子。”
前些天,當陸慶告訴石幼這件事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應對陸媛知道自己已知道這件事后的反應。可看到陸媛這個樣子,他完全慌了。
他一點也不嫌棄陸媛臟,聽陸慶說完這個可怕的消息,他有的只是心疼。他自己放在心肝上疼的妻子,竟然被人這樣對待過。要是他早些認識陸媛,不管那人是誰,他定然是要去要了那人的命。“陸媛,我真的好愛你,求你別折磨我,別拋棄我……”石幼的語氣,突然就變得格外脆弱,“我是你的丈夫,你能不能相信我,未來讓我好好保護你。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讓你那么絕望了。”
石幼一個大小伙子,說著說著竟然哽咽,一雙大眼,紅得可怕,始終粘在陸媛身上,怕她突然逃跑。
陸媛哭得眼淚干涸,最后,石幼過去抱起她,她也沒有拒絕。兩人沒有回大廳,直接去了酒店開好的房間。
新郎新娘一直沒有回來,路言不出門找了一圈沒發現,進門安撫一下石幼父母與陸媛父母后,站臺上和大家說。
“新娘不太舒服,新郎陪著她回去休息了。大家都是石幼和童陸媛的親朋好友,原本新郎新娘要敬酒的。但既然新娘不舒服,咱們也就不在乎那繁文縟節了。吃好喝好,將祝福帶給新人就算心意到了。大家隨意。”
說完,路言不一手冷汗從上面下來。司由衷在下面接住她,笑著調侃了一句,“你倒是挺有座主持的天分的。”
路言不搖頭,還有些擔心陸媛,邊往外走邊說:“我這是趕鴨子上架,逼到頭了。”
去了酒店房間,石幼開門后進去,陸媛脫掉婚紗,換上了大紅色的簡便喜服,正坐在那里喝茶。
“說開了就好了,都是兩口子,沒什么大不了的。”路言不握著陸媛的手,笑著安撫。
“你倒是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陸媛身心俱疲,卻和路言不開著玩笑,順便還和她說了一句謝謝。
“你們不用過去了,好好休息吧。”路言不問陸媛,“叔叔阿姨在那陪著客人呢。”
激動之余,冷靜下來后,涌上無盡的后怕和擔憂,陸媛現在也還不好受,畢竟是年幼時心里最大的坎。
“我準備去接受心理輔導。”陸媛和路言不說,以前她總是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采取閉關鎖國政策,可人這一生長著呢,怎么能老揪著以前的破事兒不放。
陸媛心態積極,這讓路言不放下了心來,抱著陸媛,路言不笑笑說,“好,我真的很開心。”
兩人抱在一起,笑著笑著,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又笑了起來,弄得旁邊兩個男人各種緊張。
婚宴在下午兩點散了,陸慶和妻子何梅準備回房間。何梅不太放心陸媛,想要去看看。陸慶卻表示,年輕人的事情年輕人自己會解決。
兩人換下禮服,準備休息時,門外傳來了門鈴聲,陸慶過去開門,陸媛自己站在門前,見到父親,略一拘謹,然后叫了一聲。
“爸。”
陸慶應了一聲,開門后,何梅已經走了出來,抱住陸媛,問道:“沒事兒吧?”
見母親一臉擔憂,陸媛心中一暖,笑著說沒事兒。
和母親說了一會兒話,何梅有些累了,就先睡了。陸慶送陸媛出門,在出門的時候,陸媛停住了腳步。
回頭看著自己一直不茍言笑的父親,陸媛這次竟沒覺得害怕,只覺得可靠。
石幼告訴她,是父親把當年那件事告訴他的。當時,陸慶依舊端著架子,但說完這件事,在石幼表示不介意后。握住石幼的手,眼眶發紅地叮囑他,一定要好好待陸媛。
男人本就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情感,永遠如一面銅墻鐵壁。
“爸,謝謝你。”
陸媛笑得一臉幸福,沖著陸慶說。
牙根一緊,陸慶握住門把的手微微一動,硬生生撐住表情。半晌后,才抬頭說。
“不用客氣。”
不認為父親會多和她說些什么,陸媛轉身出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石幼去了他父母的房間,就今天的事情和父母解釋加道歉去了。房間里沒有人,陸媛洗個澡上了床,準備休息。不一會兒,手機“叮”得一聲,一條短息。
以為是路言不發來告訴她已經到家的信息,陸媛拿過來按亮屏幕大致掃了一眼。可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和短信內容,讓她心下一動,眼眶一熱。
打開手機屏幕,短信是陸慶發來的。
向來不發短信的父親,這次發來了長長的一串。
“我一直覺得對不起我的女兒陸媛,相對其他的父親,我總是不能給我女兒以溫柔。但是陸媛,盡管我如此冷硬,我心中永遠對你柔軟。你是我的女兒,我傾盡一生都去愛護的女兒。今天,我的女兒很漂亮,很幸福,爸爸也很高興。這樣的話,我或許不會說出口,但希望你能永遠知道,爸爸愛你。”
石幼回去時,陸媛正抱著枕頭哭成一片。以為她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石幼小心翼翼不敢碰她。誰料,他剛到床邊,陸媛就一把抱住了他,哭得更加賣力。
陸慶上了床,何梅睜開了眼,隱隱擔憂。
“他快出來了吧?”
何梅說的“他”,是當年對陸媛軟禁猥瑣的陸慶的兄弟,陳歲。
“他永遠都不可能出來。”陸慶淡淡地應了一句,安撫著何梅,“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