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福宮,仙人閣。
白素貞眺望云海,神色平靜。只不過,這次秘境之行,弄的動靜有點大,以至于門中大部分弟子都被派出去四處抓尋厲鬼,以補充秘境厲鬼的數量。
念及此,白素貞也是一陣頭大。
這個窟窿是自己闖的,也不能全靠其他人來填,不出點力好像有點過意不去嘛。
現如今,小師叔的地位在青城派愈發的穩固,門中弟子對她那是頂底膜拜,原本冷清的建福宮變得異常的熱鬧,這倒是忙壞了周明。
對周明來說,他在修行上雖沒有什么出息,但在處人做事上那絕對是滴水不漏,左右逢源,人緣關系一天好過一天。
這種被人圍繞的感覺,周明還是非常享受的。
不過,趙金銘發了話,所有人都不得侵擾白素貞修行,唯獨岑碧青除外。
以至于,那些慕名而來的弟子只能遠遠看了一眼仙人閣,終究再難看見白素貞的真顏。
“在想什么?”岑碧青悄然來到她身旁,小聲問道。
“我有玲瓏酒一壺,山月為枕,薄露作被,溫一壺往事,與君共澆杯。”白素貞幽幽道。
旋即轉身,白素貞從泛蘇中取出青霜劍,遞給她道:“還你。”
“對了,小青,你還記得秘境里的那頭白色銀狼?”
岑碧青劍眉微皺,沉聲道:“你見到它了?”
白素貞“嗯”了一聲道:“我很好奇,當時你為何會手下留情?”
岑碧青嘆了一聲,道:“那個時候,突然覺得好生無趣,便沒有殺它。”
“我聽周師兄說,小師叔要準備下山歷練?”岑碧青問道。若按照宗門規定,白素貞現在的身份,是可以不用下山歷練的。
“自己闖的禍,不能讓所有人替我背鍋吧,總要做點什么事情。你放心吧。”
“可是,墨歸已毀。下山之前,我陪你去一趟劍冢,選一把劍。或者,你把青霜劍帶著。”
白素貞從咫尺物取出一把三尺長劍,笑道:“師兄已經給了我這把春雷,比墨歸品秩好了不少,足夠了。”
“小青,后面別在跟你師父慪氣了。凡是多站在對方角度去想一想,便能感同身受。”白素貞勸慰道。
周慕雪對她意見很大,尤其看到自己愛徒與她走的特別近,更是怒火沖天,一發不可收拾。
岑碧青“哦”了一聲,道:“我會的。”
“你回吧。再不回去,周師姐估計都要找過來了。”白素貞淡淡笑道。
“那小師叔多保重!”岑碧青有點不舍。
白素貞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想著初次見面的場景,至今她的右臂上還留著那朵嬌艷的梅花。
“師兄。”白素貞輕輕叫了一聲。
趙金銘陰沉著臉,走了過來,道:“十一,你確定一個人下山?”
白素貞點頭道:“這樣方便點。”
“也是。不過,凡是量力而行。如果遇到危險,保命要緊!”趙金銘再三叮囑道。
旋即,他取出一枚玉簡,遞過去道:“這玉簡之中蘊含我的一道劍意,如果遇到地仙境以下之人,可以為你爭取一道生機。”
白素貞接過玉簡,含笑道:“謝謝師兄。”
“此次下山歷練,于你還有一事,甚為重要。”趙金銘神色凝重道。
“還請師兄明示!”
“自古以來,修為大成的靈物并非皆為精怪。所謂萬物皆有靈性,但人為長,故,心誠。上到天子,下大百姓,若是福德深厚之人,亦或是修行高深之人,一言一行,對于靈物來說,都有著莫大的機緣,也就是道門所說的封正。”
“封正?”白素貞蹙眉道。
“大蛇入江為蛟,入海為龍,化作蛟龍之后,上可九天沖云霄,下可深海萬丈行。不過,這種化龍之道實為下策,上策則為封正。你可記住了?”
白素貞恍然大悟,拱手作揖道:“謝師兄賜教!”
“凡事莫強求。封正在于心,有則接之,無則等之。你且好好休息,明兒一早我就不送你下山了。記住,明年重陽節之前回來就好。”
說完,趙金銘轉身離去。
來之前,他有一肚子話要說,可真站在白素貞身邊,那些話實在沒法說出口。
哎,有些事情,還是不說的好啊!
趙金銘走了沒多久,周明便在外面喊道:“小師叔!”
白素貞聞聲走了過來,笑道:“有事?”
周明從懷里掏出一本小冊子,笑吟吟道:“也沒啥事。這不是聽說您要下山歷練嘛,我就從其他人那邊弄到了這個下山歷練小冊子,里面除了斬妖除魔的關鍵要點外,還有宗門在各地的部分別院。倘若遇到什么事情,可以通過別院給宗門傳遞消息。”
白素貞心中微微一動,接過這本小冊子,感激道:“多謝。”
周明猶豫片刻,道:“小師叔,如果您恰好到了渝州,還請給我家里帶封信。”說著,周明取出一份信來。
白素貞沒有一絲猶豫,從他手中取過信來,笑道:“好!”
周明心中大喜,抱拳感激道:“多謝小師叔。”
翌日清晨,白素貞飄然下山,沒有驚動任何人。
但她不知道,趙金銘還是暗自送她到了山門口。
除了他,還有一個人,就是岑碧青。
“趙師叔。”岑碧青低頭道。
趙金銘看得出,岑碧青對白素貞極有好感,這些日子與她走的極近,就連青霜劍都甘愿借出,這恐怕已經超出同門情誼了。
奈何,白素貞對此并不忌諱,反而十分坦然與她走在一起。
白素貞的女兒身只有極少數人知曉,這其中并不包括岑碧青。所以,她們二人若走的太過親密,恐怕會有風言風語傳出來。
若擱在他身上,那是無所謂。但在白素質身上,他就不允許此類事情的發生。
“碧青,你師父對你期望甚高,而且有意栽培你成為祖師殿的下一任殿主。況且,你確實有資格做這個殿主。所以,師叔勸你,把心思全部放在修行之上,莫要在其他事情上牽扯精力。”趙金銘說的很直白。
聰明的人之間說話,有時候不需要彎彎繞,直來直往才能有效果。
岑碧青自然聽出他的話外玄音,平靜道:“趙師叔過慮了。”
“最好是過慮了。”說完,趙金銘御劍離去。
岑碧青沒來由地嘆了兩聲,心中莫名的有些意亂,這種情緒以往很少有的,卻不知白素貞出現后,越發多了起來。
白素貞出了山門,沒有直接下山,而是去了百花谷。
來到百花谷,白素貞將銀狼從咫尺物中取了出來。
銀狼四處打量周圍的環境,與秘境環境相比,可謂是天上人間。
天空蔚藍,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從今天起,你就在這里修行。”白素貞笑著道。
銀狼看了她幾眼,然后點了點頭,表達同意。
“此處極為隱秘,少有人會進入此地。但妖獸修行本就是兇險萬分,你若要能活下來,就看你自己本事。”
銀狼微微咧嘴,似以笑回應,但那笑容在白素貞眼中,卻是那樣的可愛。
白素貞摸了摸它的頭,光滑而又柔軟的毛發,感覺是那么的舒服。
“走了!”
銀狼仰天長嘯,是為她送行,也是向周圍妖獸宣告,這里是它的領地。
白素貞御劍離去,朝蜀郡城的方向飛去,徑直落在趙如蘭的墓碑前。
“娘,素貞來看你了。”白素貞跪在墓碑前,哽咽道。
“娘,你且放心,女兒現在活的很好,無須掛念。”
星月不誤,清風不語。
白素貞離開墓地后去了一趟韋府。
三年前,韋應章因故去世,韋家因此而失勢。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有幾百年的底蘊家族,終究不過曇花一現。
不過,瘦死駱駝比馬大。
韋家雖然沒了往昔的權勢,但在長安那邊還是有人罩著,所以在蜀郡這邊至少沒有發生落井下石的情況。
韋世善躺在床上,已到了風濁殘年。在他眼前,掛著白素貞化蛇之前的畫像。
他就這么怔怔看著,哪怕過去了三十多年,依然無法忘卻那個白藥仙。
金鳴也已是五十知天命,兩鬢斑白,皺紋滿布,他慢步走到床前,低聲道:“二郎,都過去這么多年了,該忘記的就忘記了吧。”
韋世善看了他兩眼,沒有說話,渾濁的目光依舊落在那幅畫上。
睹物思人,那就帶著念想離開了也好!
藤床紙帳朝眠起。
說不盡、無佳思。沈香斷續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
小風疏雨蕭蕭地。
又催下、千行淚。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金鳴悲從心來,老淚縱橫道:“二郎,你這又何苦呢!”
韋世善眼角流水串成一條線,緩緩留了下來,他使出最后一絲力氣,聲音沙啞道:“繁華盡處,尋處清幽,建一竹屋,與你晨鐘暮鼓,安之若素。”
白素貞立于竹屋前,沒有進去見他最后一面。
或許,帶著念想離去,也是最好的歸宿。
“二郎!”金鳴趴在床上悲痛欲絕道。
白素貞的心驟然一痛,一行清淚悄然滑落。
蜀郡,再也沒有她可見之人。
一道劍光,劃破長空,消失在天際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