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
沈河聽到這個字眼,身子微微一顫,原本僵硬的臉上有了些許的情緒波動。
陳啟好奇的問道:“難道你沒有嗎?”
“我確實有女兒…”“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河神色警惕,眼眸一緊,特地加重了語氣,增強了幾分壓迫感。
只可惜這招對于陳啟來說根本就沒有影響,他視線在對方的身上掃視了一番,然后停在了他的手上。
“其實我也是剛知道的,”他語氣平和,放松了對方的警惕:“你肯定不是好孩子啊……”
好孩子?
沈河愣了愣,一時間沒跟上這個腦回路。
陳啟指了指他的手,然后開口道:“好孩子要勤洗手啊…”
沈河低下頭來,自己的的手腕,還有手背上有小花似的印記,各種顏色的都有。
雖然有些淡了,但是明顯還是能夠看出來的。
這是女兒給他用印章留下的,說是可以帶給他“快樂”以及“勇氣”
“她幾歲了?”并未等他承認,陳啟立馬追問道。
幾乎是下意識的,沈河脫口而出:“今年剛七歲。”
陳啟捏著下巴,佯裝思考著,他嘆了口氣,然后開口道:“這個年紀的女孩,爸爸總是她心里的英雄你說是不是。”
“我不配。”
冰冷的說完這句話,沈河眼神凌然,他注意到剛才自己陷入了陳啟的節奏當中,所以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
陳啟愣了一下,臉色微變,就好像自己精心設計的詭計被看穿了似的。
不過真是這樣嗎?
很早之前,他看到過這樣一個問題,想要讓警惕的對手掉進圈套里應該怎么做。
答案很簡單:先放出一個容易破解的圈套,讓他先識破從而放松警惕,甚至內心會沾沾自喜。
“那要不咱們聊一聊別的?”
沈河:“你還想說什么?”
“那咱們就單刀直入,那三個人的死,和你有關嗎?”
沈河:“和我有關系,但他們是都是自殺的。”
“不可能!”
一旁的程紫猛然大聲道,紫色的眸子閃爍著:“雖然她一直覺自己的生活過得并不好,還有我讓她不省心,但是絕對不會有輕生的念頭。”
“小姑娘...”
沈河突然咧嘴一笑,有幾分爽朗,他繼續說道:“那些天天把不想活了,想去死掛在嘴邊上的人才不會去自殺,真正想去的自殺的人只會去做,而不會去說。”
他瞳孔緊縮,兩只手叉在一起,用力之下關節已然發白。
“我只是給了他們說出自己內心痛苦的機會,一切選擇都是他們自己做出的。”
陳啟緊皺眉頭,分析著他話語中所表達的意思,這讓他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個案件。
作案者是個具有高智商以及反社會人格的心理學教師,本就非常善于窺測人心,在他的影響教唆之下許多人毫不猶豫選擇了自殺。
真的有很多人,看起來很平常,甚至會說說笑笑,在親朋好友眼里光一般的人,內心深處卻潛藏著暗色。
他們內心的防線很容易被破壞,而這所帶來的傷害以及后果非常可怕,
一個人的自我認知,內心世界,對于專業的人來說,真的并不具備太強的防御力。
“那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
沈河抬頭看了下天花板,似乎在正在想自己的理由。
“倒不是因為無聊,非要說原因的話,你就當我是在報復這個社會吧。”
“哈哈哈,”“報復社會?”
聽到這個回答的陳啟身子倚在靠背上,雙手悠閑的放在脖子后面,十分不屑道:
“耳朵都快起老繭了,能不能換個有新意點的?”
肉眼可見的,沈河腦門上的青筋顯現,跳動了兩下,他沉默了一會。
“這個社會上,每個人都是毒蟲,只不過顏色不一樣而已。”
“你認為現在的生活正常嗎,看看大街上那些游行的人,又有多少人還假裝沉睡,寧愿活在虛假當中。”
他突然看向了程紫,開口說道:“知道嗎,就是你爸爸約見的她,而且知道將會發生什么。”
程紫一字一頓道:“他——不是我爸爸。”
“她和我說,自己這一輩子已經是個敗筆了,但是唯一珍貴的就是你,她能夠繼續活下去的人動力就是希望你好。”
沈河說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的看向了自己的手腕和手背。
“她需要一筆錢,想送你去好的學校學習,你爸爸騙她說自己有些后悔,想給予你們母女補償,可以給她一筆錢。”
“但是他并沒有去,這些都是謊言而已。”
出奇的,程紫聽完這一番話并沒有憤怒,反而冷靜的可怕,只是眼眶微微紅了起來。
“她竟然還相信那個人說的話,真是個...蠢到無可救藥的女人。”
沈河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繼續說道:“至于那兩個人,一個看似是拳擊場的王者,但實際上一直十分自卑,壓力大到快要崩潰,另一個則孤苦無依,成日只有后悔。”
陳啟開口:“那你也不只是說說而已吧,肯定還有別的方法。”
“不如,咱們合作吧?”
這句話讓在場的剩下兩個人呆愣住了,沈河遲疑道:“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告訴我,你背后的人是誰,是誰讓你這樣做的。”
“那我能得到什么?”
陳啟平靜的說道:“這三起案件已經被定案了,如果沒有人再去查他,就永遠不會有人找到你。”
“我從一開始,就沒懼怕過這個。”沈河搖了搖頭。
“你遇到的困難,我們會全力幫你,”陳啟直視著他的眼睛,清晰的吐出每個字:
“最重要的是,你依舊還可以做女兒心里的大英雄。”
這句話像是帶著穿甲效果的子彈,咻的一聲直穿沈河的心臟,他的眸子劇烈波動。
“可惜......”
“那時候我的學習成績很好,考上了個不錯的大學,畢業也有了份豐厚的薪水,結婚娶妻,在旁人看來,一切都只有美滿兩個字。“
陳啟眉毛跳動,暗不做聲,往往這種開始講故事的環節,就是敞開心扉的表現。
“但是意外就是意外,它不給你準備的時間,也不給你反應的機會,我老婆她突然得了一種怪病。”
“不對,那根本不是病癥,是詛咒,一種詛咒——各種醫療手段都用了,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
“從一開始只花了五天的時間,她就在恐懼和疼痛中死去。”
揭開自己血淋淋的傷疤,沈河的聲音顫抖著,面色也愈發難看,像是籠罩了層陰霾。
“那段噩夢,我原本以為已經結束了,”“可是沒過多久,我的女兒身上也出現這個詛咒。”
“剛開始真的讓我要崩潰了...但是還好,她的癥狀很輕,似乎還可以支撐很久...”
“這給了我很多的時間,我開始各處尋求辦法,整日奔波,工作也丟了,也沒有那個地方會接受我。”
陳啟這時候插了一句話:“所以,你就找到了歡死詩社,尋求他們的幫助?”
聽到這個名字,沈河搖了搖頭:“剛開始的時候并乜有,不過那時候我意識到了恐怕想要救我的女兒,恐怕不能采取一般手段了,必須要超越者的幫助。”
說道這里,他眸底似乎有了些許的陰翳:“你們或許會覺得超越者并不罕見,所以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呵呵呵,畢竟咱們只是普通人而已,不會去刻意關心另一個層面的事情。”
“咱們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是他們,成為超越者是需要很多的限制,其中有一條,就是不能隨便對普通人出手。”
“無論傷害,還是醫治。“
陳啟眉頭一皺,然后說道:“這很不合理啊,不應該是這樣吧。”
“當然你可以需要幫助,只需要走一一道手續而已。”
“我申請了,等了足足一個星期,卻告訴我結果是不通過。”
沈河的拳頭無意當中捏緊了起來,他嘲諷一笑:“后來又去了幾次,我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我需要我上下打點一下,疏通關系。”
“不就是要是要錢嗎?但是當時我已經虧空了,只能夠瘋狂的去外面接各種零工,耗費了很長時間才攢到一些。”
“呵,但是那人說我不夠意思,我當時直接氣到失去理智,出手打了他...然后就被例如了黑名單。”
“想要申請救助,已經沒有希望了。”
程紫在一旁聽得直皺眉頭,她忍不住開口道:“那...你以后怎么辦。”
“當時我的錢已經全給出去了,當然是收不回來,只能帶著我女兒四處再想辦法,我也送起了外賣。”
“但是...”他的身子微微顫動,用力的咬牙:“孩子她太痛苦了,而且癥狀越來越嚴重,我等不及了!”
“后來我不知道為什么,歡死詩社突然找到了我,讓我按照他們說的去做,就會救我的女兒。”
“我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但這是我唯一的選擇。”
他抬起頭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陳啟:“所以呢,你一個普通人而已,能有辦法救她嗎?”
“你不能——”
陳啟無言以對,在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感情才至上的,道理反而是脆弱不堪的哪一個。
換做誰,換做任何一個父親,都只會做出同樣的抉擇。
“我現在也已經看清楚了。”沈河的情緒波動十分劇烈,渾身上下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這就是個畸形的世界,永遠每個人都在鼓吹,要求公平,得失,分配,大肆宣揚無高低貴賤,但是究竟如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公平嗎,它們對我公平嗎,我的女兒從出生到現在,沒有得到過一絲公平的對待。”
“人的高明之處,就是比起欺騙他人來說,更會欺騙自己。”
“你錯了!!!”
陳啟突然站起身來,對于沈河做出的選擇,他無從做出任何的評判,但是對于他說的這番話卻堅決否定。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力度卻絲毫不減:
“你說的沒錯,處處都存在著不公平,但人的高明和偉大之處,正是明明知道永遠達不到真正的公平,卻永遠在這條路上追求。”
“你所謂的憤世嫉俗,只是給自己找的所作所為找了一個理由和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