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后，兩人趕到了火堆旁。
安西漢子們已吃撐了肚皮，臉頰被篝火烘得紅彤彤，正悠閑地圍坐在火堆旁說著閑話。
見到陳安回來，手下們笑吟吟爬起來：“頭兒，你和曹兄弟歇息會，我們?nèi)シ派凇！?p> 陳安冷漠地?fù)]了揮手，眾人看到他臉色鐵青，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怎么了？”郭司馬抬起頭。
“沙狗把咱們圍住了。”陳安簡短地講述了剛才所見所聞，眾人的面容瞬間緊張了起來。
“怎么辦才好？”不用陳安細(xì)說，郭司馬已經(jīng)明白了局勢的險惡，他表情嚴(yán)肅，詢問陳安。
“分路突圍。”陳安簡短地回答：
“分兩路，大衙內(nèi)和小衙內(nèi)一路，繼續(xù)向東。剩下的人一路，我?guī)ь^，拖住沙狗。”
他轉(zhuǎn)回頭，看向曹正：“至于你和那小娘子，挑一匹馬，逃命去吧。”
沉默，籠罩著火堆。
誰都明白陳安的意思。他這是要犧牲斷后者的性命，保大小衙內(nèi)活命。
“不行！”
郭平出言反對：“不能用大家的命來保我們！陳叔，你保住阿兄，我去拖住沙狗！”
“胡說！”
陳安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是什么身份，還輪不到你！”
他看著郭平漲紅的臉，聲音柔和了些：“要不是我要生火烤肉，大家也不會被沙狗圍住，本來就該我斷后。就是豁上命，我也要護(hù)得司馬和你周全。”
他轉(zhuǎn)向手下們：“各位兄弟，大家一同出生入死這些年，親如同胞。往日里，各位認(rèn)我做兄長，聽我差遣，陳某承情。”
說著，他團(tuán)團(tuán)作了一揖。手下們慌忙擺手。
“各位都是個頂個的硬漢，上陣殺敵，以一當(dāng)十，自是絕不推辭。但今日不同——”陳安臉色沉靜：
“今日，陳某要求各位兄弟一件事，那就是一同反沖沙狗，為司馬和小衙內(nèi)多搏一刻便是一刻。”
上陣殺敵是一回事，生死各安天命。自殺式的斷后，則是另一回事。
“陳某絕不強(qiáng)求，只要能沖開沙狗，保司馬和小衙內(nèi)逃開，各位自可四散。”
“頭兒，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沉默片刻，那個叫孫福的瘦高漢子叫道：
“便不說報答王爺?shù)亩髑椋氵@樣說，便是不把兄弟們當(dāng)自己人了。休要再說生分話，咱們一并沖上去，痛痛快快宰上幾個沙狗才是正經(jīng)！”
“是了，宰光他們！”
“對，對！”
一時間，群情激奮，漢子們爭相嚷道。
“好兄弟！”陳安眼眶里有些許紅色。他看向郭司馬：
“請司馬和小衙內(nèi)動身！”
郭司馬嘴唇翕動，正要說話，卻被人打斷。
“這法子恐怕不行。”
眾人紛紛皺起眉頭，把目光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是曹正站在一旁。
“小子，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陳安壓下火，盡量平靜問道。
“你們要的該是活命，而不是贖罪。分頭突圍只有死路一條。”曹正頂著眾多不善的目光，不亢不卑。
“分頭突圍怎么就是死路了？”
“沙匪的主意，我們明明都已經(jīng)聽到了。他們根本就不打算硬拼，只要能跟上咱們，便立于不敗之地。而這一點(diǎn)，他們肯定能做得到。”曹正解釋道：
“分路突圍，看似一伙向東一伙向西，可以拖住敵人。但沙匪已經(jīng)把咱們圍住，無論從哪個點(diǎn)突圍，他們都有足夠的人手分頭跟上，而咱們卻無法將其徹底驅(qū)逐。這是死路之一，無用。
況且一旦分開，再想集合難于登天。而在這沙海里，人手分散不但意味著更難活下去，也意味著更容易被逐一擊破。這是死路之二，無效。
再者，即便司馬和小衙內(nèi)能僥幸甩脫敵人，逃走方向也暴露給了沙匪，沙匪只要撒出大網(wǎng)，早晚得手。這是死路之三，遺禍。”
曹正三點(diǎn)利害關(guān)系一出口，安西眾人都靜了下來。仔細(xì)想想，的確如此，除了葬送幾條人命，根本于事無補(bǔ)。眾人不禁后背生出冷汗，眼中露出迷茫。
“那你看，該怎么辦？”
問話的是郭司馬，此刻他表情懇切，不復(fù)平常成竹在胸的氣勢。
曹正環(huán)視一圈安西眾人急切的面容，開口道：“躺平。”
“躺平？”郭平大惑不解。
“對。”曹正頗有把握：“沙匪想得到咱們發(fā)覺被包圍后會逃，想得到咱們會聚在一起困獸猶斗。但想不到咱們明知被圍卻無動于衷甚至躺平不動。”
“你這……不是把沙狗當(dāng)傻子了么？”陳安并不贊同：
“就算咱們藏起來，等他們聚集好了人手，下來梳子似的搜一遍，不就能找到咱們了嘛？”
“所以不能等那么久，但也不能不等。”曹正微笑道。
“聽不懂，你就直接說怎么辦吧。”郭平搖了搖頭。
曹正清了清嗓子，向眾人詳細(xì)解釋起來。
……
三炷香后，陳安和曹正已經(jīng)摸到了沙窩東北的陡坡旁，他們身后牽著的那匹磧西馬，全身涂滿水坑淤泥，一身漆黑，屁股上綁著一大捆布條和樹枝，跑動起來，煙塵大作。
兩人躲在坡下，豎起耳朵聽著坡頂?shù)膭屿o。
安靜無聲。
曹正打著手勢：似乎沒人。
陳安則搖了搖頭，抓起一顆小石子，向上扔去。
石子擊打在陡坡頂端，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帶動幾片浮沙向下滑落。
陳安將食指豎在嘴唇前：“噓——
”
果然，坡頂傳來了細(xì)微的腳步聲。
腳步聲停在陡坡邊，疑惑地左右徘徊幾圈。
陳安沖曹正點(diǎn)點(diǎn)頭，接過他的匕首咬在唇間，輕手輕腳向上爬去。
他身手果然了得，直爬到斜坡頂端，毫無聲息。
黑暗中，他沖曹正揮了揮拳。
曹正會意，將第二顆石子投了出去。
“啪嗒！”
腳步聲響起，坡頂?shù)臄橙硕溉惶匠鲱^來，往下觀望。
迅雷不及掩耳之間，陳安如閃電般躥上陡坡，擒住那人脖頸，一手捂嘴一手割喉。
鮮血從頸動脈上可怖的傷口中猛地噴濺出來！
“嗚！”那人身受致命傷，卻一時未死，依然有力氣反抗。
陳安手臂硬如鋼鐵，狠狠將其脖頸擒住，用力一擰！
咔嘎一聲脆響，那人的身子軟了下來，手腳抽搐幾下，不再動了。
陳安解決了對手，立刻俯下身子觀察左右，見再無其他沙匪，轉(zhuǎn)身滑下了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