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郭平聲音的那一刻,郭司馬猛地站了起來。
他身子有些搖晃,頓了兩頓,站定了身形,才大步走到郭平身前,緊緊捉住他的肩膀,牢牢地盯著他。
“司馬。”陳安見狀,急忙上前:“衙內年紀輕,難免……”
“阿兄……”郭平有些緊張地垂下頭。
“說,你到底去干什么了?”郭司馬話音中帶著威嚴。
陳安將郭平稍微拉開一點距離,撿著要緊處將來龍去脈講了個七八分,聽得郭司馬臉上陰晴不定。
“水呢?”郭司馬直截了當。
“在這。”郭安獻寶似地展示著馬鞍上綁著的飽滿水囊。
郭司馬打開一個看過,招呼手下:“拿去給弟兄們,馬也喂一些。”
安西眾人臉上現出喜色,急忙應諾。一時間沙窩里充滿了咕咚咚的灌水聲和戰馬興奮的響鼻。
“阿兄,那邊的沙窩里還有水。我們看過,很多。”郭平討好地將水囊遞給郭司馬。
郭司馬沒有接,只是看著他,一字一頓:
“決不許再有下次。”
郭平不敢再抬頭:“是。”
郭司馬的目光轉向規矩立在一旁的曹正,上下打量了他很久,才沖陳安點點頭,兩人走到一邊小聲商量起什么。
曹正感覺得到那兩道沉重目光的卸去,他輕輕吐出一口長氣,轉眼卻看到石娘撲了過來,抓住自己的手,兩眼含淚。
曹正愛憐地摸摸她的頭,他知道這個小姑娘剛才經歷了什么。
一只大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個安西漢子遞過來一只水囊,眼神里有感謝的笑意。
曹正也微笑著沖他點點頭,接過水囊拿給石娘。
石娘看著他,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喝吧,我喝過了,水有的是呢。”曹正輕掐著她圓圓的臉蛋,微笑說道。手上冰涼,那是未干的淚水。
石娘眼睛里亮晶晶的,仰起頭大口大口喝著,像是渴極的小鹿。
“收拾收拾,馬上動身了。”曹正抬頭,見是郭平走了過來,手上仍握著長長的枯草棵:
“阿兄和陳叔商定好了,咱們先往東南去取水,然后轉向東北。有了水,幾天就能走出沙海。”
曹正看著他手上的東西:“裹馬蹄的事情,你跟他們說了沒?”
郭平撓撓頭:“說了。陳叔覺得可以試一試,可他也贊成阿兄說的——時間太緊,還是先盡快趕到水源那再說。”
曹正點了點頭。
他琢磨裹馬蹄的事情有一陣子了。最開始安西眾人抱怨沙匪總是能夠咬住自己的尾巴時,他就留了心。
上輩子他出沒于各種無人區,遇過險,也救過人,知道無論是搜救還是跟蹤,無非是靠尋蹤和氣味。
氣味主要靠獵犬,尋蹤則主要依賴空中搜索和地面追蹤腳印輪轍。
據他所知,漢唐時,先民們便已開始馴養細犬幫助捕獵,要說沙匪是靠驅使獵犬跟蹤安西人,倒也不是說不過去。
但磧西沙漠環境特殊,酷熱且常年大風,人馬的氣味很容易被掩蓋。安西眾人又已經極為小心地給馬帶上了糞袋,不會有馬糞遺留在路上。
更況且殺死石早足的那伙沙匪并沒有帶狗,卻依然能夠推斷出他和石娘的大致位置。
那,莫非靠的是尋蹤?
沙匪放出的那只游隼當然是用來充當丐版“搜索無人機”的,居高臨下很方便篩查大范圍內跟蹤目標的痕跡。
但據郭平所說,之前即便沒有看到游隼,沙匪也能緊跟不舍,因此游隼絕不是沙匪全部的依靠。
唯一的可能指向了安西人的馬蹄印。
那上面,一定有什么蹊蹺……
曹正捏著從郭平手里接過的枯草葉,沉吟不語。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刻意壓低的警告:“有人!”
眾人眼神一凜,紛紛跳起。
陳安伴著郭司馬快步走向警報傳來的方向,報警的漢子已經從陡坡上滑了下來:“離咱們還有二三里地,都打著火把。”
陳安一言不發,身手矯健地幾步躥上陡坡,觀察了一會,轉身滑下:“晦氣!是沙狗,來撒網了。”
郭司馬皺起眉頭:“說說看。”
“來人大概有二三十,各個打著火把,松松排成一條橫線。這明擺著——沙狗白天跟在咱們屁股后面卻沒摸到位置,知道離著不遠,不甘心,趁著晚上過來摸排。”陳安啐了一口。
“能找到這沙坳里來么?”
“保不齊,這群沙狗有點子邪招。”
“那就別托大,招呼兄弟們,走吧。”郭司馬拍拍布袍下擺的浮塵。
一行人迅速行動起來,馬匹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沒費上半盞茶時間,馬隊便轉出沙坳,向南而去,長長的布條像是掃把,拖在馬屁股后,將馬蹄印輕輕抹去。
去往水源的路并沒有花費太長時間,郭平走過一個來回,已經輕車熟路,眾人又求水心切,快馬加鞭,月亮還未降下多遠,沙窩已經近在眼前。
眾人依照郭平的指引,趕到沙窩中心的水坑處。那里面已經盛滿了冰涼的清水,閃著淡淡的光。
漢子們一聲歡呼,爭先恐后地圍住水坑,歡聲笑語雖被刻意壓低,依然讓沙窩里充滿了快樂的空氣。
就連一貫喜怒不形于色的郭司馬,臉上的笑容也已肉眼可見。
眾人喝飽了水,汲滿了水袋,又砍下周圍灌木的枝葉扔給馬匹。
馬兒們肚子灌得滾圓,低頭搶食著翠綠的嫩葉,愉快地打著響鼻。
陳安指間揉捏著一片綠葉,贊嘆道:“真是個好地方啊,就算讓我在這過上一輩子也行!”
“頭兒,你要是在這過一輩子,春來坊的姑娘們還不得害上相思病啊!”一個手下打趣道,勾起一陣哄笑。
“不著四六的東西!”陳安笑罵道:“不過說正經的,這么好的地方,怎么連一個腳印都看不到?”
他問得很有道理。
在沙漠里,水是最為寶貴的東西,自古來沙漠商路上必多綠洲,這些渺小而堅強的綠色小島,像是項鏈上的珍珠,將貫通東西的商路串聯起來,維持著大陸島兩端微弱的聯系。
可以說,沒有綠洲就沒有商路。有了水和綠洲,商路和旅人就像是熱被窩里的貓,會自己長出來的。
這么好的地方,不應該從未被人發現并涉足——除非,這里面有什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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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啥色兒
今天,我收到了一張月票,第一張起點月票。 心里頭,咋說呢,有說不出的感觸。 好奇,高興,感激。 作為一個網文寫手,每每得到推薦票、月票,看到收藏數增加,心里都有一種興奮,一種被人認可、支持的興奮。 這種感覺,會支持我繼續寫下去,寫那個傳奇的故事,盡力復原那段熱血的歷史。 西域、天山、沙海,綠洲,它們不是死物,它們是一種鑒證。 鑒證我們的祖輩,我們的土地,我們刻在骨子里的血性和不屈! 讓我們繼續走下去吧。 肉麻的話不說了,感謝各位,感謝每一位喜歡這段歷史的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