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之間,就像是春日被涼風吹萌的青草,視網膜的神經和意識之間慢慢開始重新鏈接,淡淡的光亮也又出現在齋藤飛鳥的腦海之中。
自己這是怎么了...睜開雙眼,喪失了不少記憶的少女偶像,發現自己卻出現在了一個從未到達過的地方。
無盡的草原向視線的盡頭延伸,一直消失在遙遠的柔和起伏的丘陵之中。漫無邊際的青色之中,還綴著不少的白色的野花——此時也正像她自己的心境一樣,不安地兀自搖擺著。
心念一動,女孩便有些迷茫地開始在空曠的曠野之中走著。裸露的光滑雙腳踩在軟軟的泥土中,稍稍陷進去的時候,可以在包圍的觸感中,明顯感到那帶著些許冰涼的潮濕。
察覺到了突如其來的變化,齋藤飛鳥又抬頭望著沒有界限的天空,卻什么也沒有看到——除了那一張從天外貼合過來的臉。
那臉雖然夸張,但是卻沒有讓齋藤感到害怕——就像是冷眼旁觀著從魚缸外向魚缸內不善地窺伺著自己的貓的金魚一樣,被保護地很好的小魚知道,軟乎乎的貓臉,不過是故作兇惡。
“飛鳥,你為什么要發那樣的博客!”是年輕了很多的今野桑。他似乎說的是青山學院那時候的事情。
“我為什么不能發?難道發博客也有錯嗎?”和當時脆弱的飛鳥不同,現在的齋藤,突然在心底生出一點火氣,直接回懟道。
“你當然可以發...但是,可不可以和我先商量一下呢...畢竟,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沒有想象中的指責,今野像是在突然之間老了很多一樣,溫言勸道。
“...”裸足的齋藤沉默了。
接著,草原的深處,突然冒出一叢一叢的灌木。灌木將齋藤飛鳥圍繞起來——讓她伸出手,剛好可以摘到面前和腰同高的繁色花朵。
抬起頭,今野的臉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梳著斜劉海的橋本奈奈未。
“阿羞,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做你自己喜歡的事情哦。”微笑著的橋本,似乎想是伸出手,撫摸齋藤的腦袋。
但是她自然做不到這一點。
“...娜娜敏,你可不可以不走...”夢境總是沒有邏輯的——于是齋藤又突然陷入了莫大的孤獨之中。
“阿羞,真的要長大了呢...”她只是笑著,卻沒有回應。
灌木急速地生長著,轉瞬之間,便變成了參天的樹林。有如林中的公主一般,長發及腰的女孩被溫柔的樹冠托舉著,又站起身來。
橋本的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臉。
“齋藤飛鳥,你準備好了嗎?”她板著一張臉,嚴肅地問著自己。
“我...準備好了。”女孩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就如此地回答道。
“那就...一路順風。”齋藤飛鳥對自己笑了起來。
接著,夢境就崩解了。
“飛鳥桑?飛鳥桑?”睜開眼睛,齋藤飛鳥發現是山下美月關切的臉。
“阿山...阿山,我怎么在這里?啊,我被綁架了...林朝歌他,他被殺掉了!”迅速恢復了感官和記憶,齋藤飛鳥舉起了還套著手套的雙手,胡亂擺動著,頓時激動起來。
“我想是你記錯了。”無奈的聲音從汽車的駕駛位傳來,讓女孩頓時激靈起了全身的鳥肌。
“你記錯了吧。飛鳥桑?林桑,他還好好的在這里呢...”溫柔的聲音,有如有著魔力般,平息了齋藤的恐懼。
“啊...是吧,我好像真的記錯了...不過我真的被綁架了!”片刻的失神后,齋藤又有些后怕地說道。
“都怪我,沒有看住你。那邊好像是一堆大陸來的厄介粉絲,不滿你突然宣布的畢業,于是就組團偷渡過來綁架你。”操縱著汽車靈活地進行了變道,男人說道。
“是的。還好警視廳行動迅速,你現在已經沒事啦。我們現在正接你回家。媒體那邊,今野桑會幫我們應付的。”有些僭越地摸了摸齋藤飛鳥的頭,山下美月輕輕說道。
“啊,這樣啊...那我都明白了。”迷迷糊糊地答應著,齋藤飛鳥相信了山下美月的話。
真的是很棘手的能力啊...瞟了眼后視鏡中的山下和齋藤,林朝歌悄悄想著。
似乎還在貫徹著所謂主觀防備的設定,山下美月就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的想法一樣。
只不過當男人偷看的時候,她也仿佛心有靈犀般抬起了頭,同男人不經意撞上了視線——接著便露出了酒窩。
...
“那我就送你們到這里了。齋藤桑,好好休息。”女孩的公寓前,男人放下了兩位女孩。
和山下的事情,自己可能之后還要向北野那里單獨了解。現在還是,先讓飛鳥恢復一下為好——林朝歌這樣想著。
“今天,謝謝林桑啦。”山下點了點頭。然后還是有些迷茫的齋藤飛鳥,也一起擺了擺手。
“哦,對了。林桑,你能下車一下嗎?我有事,想跟你說一下。”準備離開的男人,又被山下叫下了車。
“啊,有什么事嗎?”林朝歌背靠著車門,有些慌張地封堵著自己思維的漏洞——雖然他不知道這究竟有沒有用,但是當山下噙著笑走來的時候,不知為何鼓動起來的心跳,只能讓他做成這樣子。
山下美月走到男人面前。接著便抬頭,有些貪婪地端詳著林朝歌那錯愕和迷茫兼有的臉龐。
伸出帶著香氣的冰涼的指尖,她為他拂去了臉頰上血跡。
接著,女孩便踮起腳,用溫軟的雙唇,印上了剛才血跡所在的位置。
轟的一聲,久經考驗的林朝歌的腦子中,突然綻開了煙花。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像是有著無窮的魔力,直接將他的理智,在瞬息之間熄滅掉了。
這是...這是在干嗎?一瞬間,林朝歌的腦海中浮現了面露不屑,拿著刀在自己脖子邊比劃的橋本奈奈未;接著,妻子的面容褪去,重新出現的,是那個夜晚,滿眼淚痕的西野七瀨,無聲而倔強地看著自己;接著,西野也不見了,只剩下眼前大膽的女孩,和她身上那輕盈卻又俊秀的香味。
回過身,稍稍斜著,美月用那像是縈著春日月華的雙眼,以上目線的樣子,仔仔細細同林朝歌對視。看到男人愣在原地,女孩噗嗤笑了出來,就像是一只詭計得逞的貓咪一般。
“別想多了。只是,慶祝我們,合作成功罷了。”她一邊輕啟著剛才同男人臉頰接觸的粉色雙唇,一邊在他耳邊,輕快地解釋道——但正如一位正常人都可以預料到的,這解釋,卻沒有絲毫的說服力。
就算是有著像不同常人的自知之明,男人自己也不免開始懷疑起來,難道她真的,對我有別的意思嗎...一時間,重重雜亂的思緒,突然褪去了斑駁,變得清晰起來。
那當然不行!我已經結婚了!而且...而且,娜娜塞也會討厭,不專情的人吧!
林朝歌想到這里,就像是寺中突然頓悟的小僧一般,趕緊退了幾步,離開了自己的車,同山下美月拉開了距離。只不過男人變得有些通紅的雙頰,還是暴露了林朝歌唯一的弱點。
果然,你還是不太擅長應付太過積極的女生啊...對于男人的刻意疏離,山下美月也不灰心——只是單單逗弄現在的林朝歌,讓他喪失平常在自己面前的進退有度大的從容,女孩就已經很開心了。
“啊!!!你們,你們!不準這樣!”異常激動的喊聲,來自剛剛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齋藤飛鳥。
“阿山!你都在干什么!”女孩將嘴巴張大,整個人顯得驚恐萬分。但是搭配上她圓圓的眼睛和臉頰,卻顯得有些滑稽。
不顧身上繁瑣的禮服,齋藤飛鳥突然跳了過來,踩著長長的裙擺,張著雙手,卡在了林朝歌和山下美月的中間——如同一只護雛的親鳥。
轉過頭,有些驚恐地看著身后的女孩,見還在微笑的美月瞇正著眼睛,歪著頭看著自己,齋藤飛鳥的耳朵里也似乎冒出了蒸氣——你們怎么可以,在我的眼前,上演這樣一場不倫的劇情呢!
也許是太過于激動,女孩最終還是沒有對著山下吐出一個詞語。相反的是,在她轉回去,面對林朝歌的時候,在勇氣和憤怒的支持下,齋藤還是大聲地斥責起了林朝歌。
“你...你,林朝歌,你能不能守點男德!你這樣...只會害了娜娜敏她們和阿山的!”雖然有些心虛,但是齋藤飛鳥還是率先搶占了道德的高地。
...怎么回事?我又怎么了...男人感到自己陷入了天大的冤屈之中。
“我沒有!你別瞎說!”他下意識地反發道。
“你沒有...你果然沒有男德!”飛鳥卻聽岔了。
“不是...我...”剛想接著反駁,林朝歌卻看到了從齋藤身后,探出來的山下美月。年輕的女孩不知何時停了笑容,此刻正睜大著眼睛,輕輕垂著眉尖,有些好奇地等待著林朝歌的反應。
難以言狀的熟悉感從已經腐朽的記憶深處傳來——男人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抵抗這樣的眼神。
“我...我先回去了...娜娜還要等我回家吃飯...”急匆匆地大聲喊出話語,為自己壯著膽,倉皇之下,林朝歌連車也丟下了。
他直接一個人拿著染血的衣服,逃竄掉了。
失去了理智的男人待會則會闖入地鐵的車站,然后因為被誤認為窮兇極惡的殺人犯,重新被追了出去。
“你還有臉說娜娜敏!”齋藤飛鳥剛要去追,卻發現自己,被身后的山下美月拉住了手。
女孩搖了搖頭,表明了自己的建議。
這時候,齋藤才真真切切反應過來,剛剛是山下美月,主動親吻的林朝歌。
“阿山,你在干嘛啊!”女孩有些惱羞成怒。
“你們...你們不可以這樣的!”她伸出手指指著山下美月,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雖然怎么看,都是憨憨的小大人模樣。
“沒有干什么啊...飛鳥桑,你太敏感了。”有些不道德地聽著齋藤的心聲,山下美月彎起了嘴角。
“還沒有干什么?你都...”飛鳥剛想繼續勸導,卻被美月的手指,壓住了嘴唇,接著在女孩的注視下,莫名沉默了起來。
“并沒有什么事情啊?只是一點點,向林桑支付的利息罷了。”山下笑著,帶著慶幸與苦澀。有些嘶啞的聲音所含著的,也許是和她這個年齡無法匹配的憂傷。
“林桑,想必肯定不會告訴娜娜敏桑的。”她有些不太矜持地揣測道。
“而你...你,一定,也會幫我隱瞞的吧?”
“我...我...”
“難道不是嗎?”
“飛鳥,桑?”
她挑起了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