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桑,”彎著腰給出租車上看起來有七十歲了的司機說了地址,林朝歌直起身來,看著正挽著奈奈未手臂的西野七瀨。
“我和娜娜還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您看...”
“啊,沒事的。”西野七瀨笑了笑,然后掙脫了橋本的挽留。
給了奈奈未一個祝你好運的眼神,女士便擠到了出租車的后座,然后讓林朝歌為她關上了門。
“娜娜,現在,是屬于我們的時間了吧。”車輛的尾燈消失在遠處。男人側過頭,看著橋本的眼睛,平靜地說道。
...
鴨川的水,平緩地流過京都的心臟。濕熱的夏季中,飲食店都在靠河的一側架起了特色的納涼床——一種類似從酒家建筑向外搭出去的一層榻榻米露臺。食客們坐在上面,正熱烈討論著包含料理味道在內的,宇宙中所有的瑣事。
也因為這茂盛的人氣,即使在缺乏光線的夜晚,這條河流仍然借著河岸兩邊店家的光亮,炫耀著它的清澈。
林朝歌站在岸邊,手里拿著剛剛從堤壩底下撿過來的,一小塊圓圓的鵝卵石。
輕輕將鵝卵石向鴨川的中間扔過去,大小和形狀都不適合打水漂的石頭,便一個勁地悶頭栽到了水里面。
橋本奈奈未站在林朝歌的身后,看著男人的嘴里嘖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
“小朝...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絞著手指,女士很罕見地表現出了扭捏的一面。
“如果我說是今天,你會相信嗎?”林朝歌坐在了河邊覆著石頭的堤壩上,看著對岸斷斷續續地坐成一排的人——就像他身邊很多的人正做著的一樣。
“...”
“雖然我的確做得很過分,但是可以不用這樣捉弄我么...”站在林朝歌的背后,橋本的聲音有些顫抖。
“沒有想捉弄你啊...真的是今天。”林朝歌說的也算是大實話。
牽著表情有些僵硬的娜娜敏的手,順著她的力氣,將她慢慢地拽到了自己的懷里,一起坐在地上。
摟著橋本,男人接著說道:“但是如果不想讓我介意,那娜娜不是也應該告訴我你的故事,以及解釋瞞著我的原因么?”
“...嗯”背對著林朝歌,橋本輕輕應著。
“那小朝,你想從哪里開始聽呢?”
“那要看娜娜你從哪里開始講了。”
“那就從小朝你不知道的,最開始最開始的地方吧...”
高中畢業,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進學武藏野美術大學的橋本奈奈未只身一人,從北國的旭川來到了陌生的東京。
私立學校藝術院系高昂的學費,以及首都高企不下的生活成本,讓除了獎學金以外沒有經濟來源的橋本不得不身兼數個打工,每天在上班和下班的勞累之間,疲于奔命。
但是即便這樣子的主次顛倒——甚至已經到了將學業塞進了工作的間隙之中的地步——她最終還是淪落到了一天兩頓的窘迫境地之中。
“有時候我就會從學校的二食堂里買一個最便宜的飯團,拿著,一個人坐在教學樓的臺階上吃。”
“吃著吃著,我就想不明白,我這樣完全失去自我的生活,到底又有什么意義呢...然后就這樣,將飯團,狠狠地摔在地上。”橋本捏著林朝歌的手,裝模作樣地往河的對岸,做出了扔東西的姿勢。
此時的奈奈未已經完全躺在了男人的懷里。林朝歌低下頭,就可以看到她那雙眼睛,又陷入了時不時會滑落進的,悠揚的愁緒。
“娜娜說的那家第2食堂,我之前也去過哦。”
“...那小朝你肯定沒有吃過那家的飯團吧...真的很難吃。”
“...有我做的飯難吃嗎?”
“差你稍微..一點點吧”橋本伸出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很窄的一段距離。
兩人之間談話的氛圍,在不知不覺之間,又恢復到了平常的那種狀態。
困于生活的奈奈未,偶然間看到了乃木坂招募的消息。于是為了外景便當這樣一個玩笑般的理由,她便嘗試性地報了名。
沒想到,也像是兒戲一般,她就這樣成功地加入了初生的偶像組合。
“一開始只想著混一混,拿點工資,好好支撐著把書讀下來...”
“可是沒想到,就像是臥底的警察一樣,當特別想脫身的那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我才自己已經很難脫身了。”
為了偶像的工作,橋本奈奈未最終選擇了退學。而在偶像的生涯輾轉到第五個年頭的時候,她又選擇了退出。
“我的故事,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兩人背后的燈光被林朝歌遮擋著,只有一絲透了過來,照在了橋本隨著夏風輕輕飄擺的長發之上。
這些事情中的大多數,其實林朝歌也曾經聽西野七瀨給自己講過。只不過現在的他,還是想從奈奈未的口中,重新地認真聽一遍。
“這樣啊...怎么說呢,”男人嗅著自己妻子頭發的香氣,確認著故事中的奈奈未,現在是真實地坐在了自己的懷中。
“挺后悔的。”
“...后悔娶我么...”
“當然不是。”環繞著女士的手臂微微收緊,像是在害怕她就這樣離開。
“后悔為什么,為什么不早早遇到你。”
“林桑,有些老套了。”
“因為是真心話。”
“...”
“如果早知道我的妻子是那樣一個閃閃發光的偶像,我真的...真的應該收集齊所有有你的報紙,將它們擺在屋子里。”
“然后等到孩子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就會告訴我們的孩子們——她們的媽媽,有多么的厲害,她們該如何的為之而驕傲。”
“...”
“...不要。”橋本扭過頭,直視著男人含著意外的眼睛。
“我不要讓孩子們因為我曾經做過偶像的這件事而為我驕傲...”
“我想...我只想他們為我是一個好母親而驕傲——這樣就夠了。”
林朝歌感受著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也不知道里面會不會是一個討人嫌的淘氣鬼。
“嗯...一定會的...如果不會的話,我就親手打到他們會。”
“你能不能不要總想著打孩子啊?”看樣子,橋本真的生氣了。
岸邊的人聲突然高沸起來,原來是一對新婚的情侶,不知道為什么,在拍攝的時候失足掉進了鴨川。
“不去看看嗎...”
“沒事的。鴨川又不深,而那邊人也挺多的。”林朝歌還想再和奈奈未在這里多坐一會。
“你還想知道,我一直不敢告訴你的原因么?”橋本悶聲說道
“如果你愿意的話。”
“好吧...其實我真的,都不想再和幕后以外的藝能圈扯上聯系了。”
在一次活動中被厄介偷拍后,奈奈未萌生了退圈的想法。再到后來身體狀況的江河日下,腰傷甚至讓她在組合的四周年演唱會上,不得不打著封閉針強行撐過去。主觀和客觀的條件,都讓她對自己身處的圈子,產生了越來越嚴重的不適應。
“打封閉上場...負責運營的今野桑怎么這樣子。”
“其實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想這樣站在組合的后面,拖累娜醬她們...”
等到正式畢業前,她又和強行拿著她喪父身世賣慘的組合運營鬧掰。在畢業后,她又卷入了和索尼音樂高管村松的文春事件中。這些十分不美妙的經歷,讓她在潛意識的自我保護下,不想再提起這一段做偶像的歲月。
“所以...我也一直沒有勇氣跟小朝你說...我還怕你知道這些后...就對我...”
“就這些嗎?”林朝歌看起來有些驚訝,打斷了橋本的話。
“嗯...”
“好吧...”
“你覺得這個原因不能夠接受嗎?”
“當然沒有。我只是覺得...”
“覺得什么?”
“覺得'啊,原來是這樣'......啊,疼,別掐我,娜娜大人我錯了...”
遠處的情侶好像剛剛被成功解救了起來。濕淋淋的夫婦穿著濕淋淋的禮服,因為距離遠了,在林朝歌的眼里,看起來只是兩個滑稽的小人。
站起身來,兩人都不約而同伸展了一下已經有些僵硬的身體。
“娜娜,其實,我也有秘密,一直沒有說出來。”林朝歌像個孩子一樣,將地上剛才一直咯著他屁股的一塊石子,用力踢到了河的里面。
“什么秘密?”橋本想到了之前林朝歌曾經說中了的跑車事故,以為他又要開始不正經起來了。
“很大的秘密哦...所以我準備用最大的聲音,說出來。”
深吸了一口氣,林朝歌跑到了距離奈奈未四五米的地方,背對著她,用雙手做出了喇叭狀的手勢,對著剛才因為情侶落水而聚集起來的人群。
“我是東京的林朝歌!”男人大聲喊道。
“是旭川的橋本奈奈未的丈夫,也是她和我的孩子們的父親!”
“今天,當著這條鴨川的面,我要告訴全世界所有的朋友,一個巨大的秘密!”
“大家豎起耳朵,請給我聽好了!”
“
我!
永!
遠!
喜!
歡!
橋!
本!
奈!
奈!
未!
”
男人的聲音很大,一直沿著鴨川的水流,從古老的京都,流到了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
喘著大氣,林朝歌扭過頭,剛好看到兩行淺淺的淚水,正從橋本奈奈未的兩頰緩緩淌下。
順著淚痕向上看去,是女士永遠清澈,但是此時此刻有些氤氳的雙眼。
“林朝歌...”朝自己奔過來,奈奈未的聲音小小的。
“你真的是個大笨蛋。”將頭埋進男人的胸膛,橋本終于放聲大哭了出來。
“滴嘟滴嘟”兩人旁邊的游客之中,不知道是哪個富有正義感的狂妄之徒,報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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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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