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順利哦,下午需要我來接嗎?”林朝歌坐在駕駛室里,將車窗降到最低,隔著座椅,朝著向前小跑的橋本揮著手,放大聲音問道。
“今天下午我下班可能比較早,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橋本奈奈未放慢了腳步,側過頭來,回答道。
“好的。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告訴我啊。”林朝歌坐回了車里。看著橋本的身影刷開門禁,消失在面前的大廈海藍色的玻璃帷幕之中。
轉過頭來,男人濃濃的黑眼圈暗示了他昨夜徹夜未眠的經歷。不過林朝歌還是很有精神地用手指敲了敲身前的方向盤,接著撥動了右轉向燈,將車輛起步,準備去往自己的公司。
油門輕踩,左舵M3直列6缸的引擎,從開到車底的縱隔進氣口中吸入冰涼的空氣,發出沉悶的應答聲音。聲音消失在遠處,驅散了大廈門前柏油路面上午縈繞的薄薄的一層熱氣。
奈奈未就職的影視制作公司位于港區東麻布,距離林朝歌工作的愛知信精密機械公司東京分社大約有二十分鐘的車程。因為橋本公司所實行的浮動通勤制度,今天兩人出門的時間和平日比起來較早。因此當林朝歌到達公司的時候,時間也不過是八點四十五左右。
愛知信精密機械公司主營變速箱業務,而愛知縣總公司設置在東京的分社[電子系統開發部東京IC(集成電路)中心],則主要負責智能化的半導體設計和設備開發。分社的研發部下轄若干個分支研發部,而作為研發部次長的林朝歌,則擔任其中的模擬電子部門的負責人。
將車停在大廈地下室,林朝歌從自己的正裝里面將工牌掏出來,掛在外面,接著便下車,走到了直達部門樓層的電梯口前。
也許是昨日下雨的原因,地下室還是留存有些淡淡的潮味。嗅了嗅地庫混雜著汽車尾氣的濕氣,林朝歌按下了下行的按鈕。
原地靜靜等待電梯到達的男人想了想,卻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趕緊向停車的地方小跑回去。
嘀開車門,男人從中控臺下的儲物盒里摸索出單裝的白色醫用口罩。將塑料外封拆開,捏在手上,林朝歌啪得一聲重新關上車門,邊戴口罩,邊向正在打開的電梯門沖過去。
電梯內的空氣雖然沉悶,但是聞起來還是比地庫中的稍微好一些。林朝歌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袖口和領帶,站在電梯倉的角落,看著藍色液晶屏上的白色數字慢慢變為正數。
叮的一聲,一樓到達。銀色的雙開不銹鋼門緩緩拉開,數位身穿職業裝的女性夾著包,走進了電梯。
朝著角落移了一下腳步,林朝歌控制著同她們的距離。站在電梯最里面的男人可以看見他正前方的一位年輕女士,正穿著自家公司的制服。看她洋裝被后花紋的樣式,應該是在會社總務處工作的同事。
也許是察覺到了身后的目光,年輕的文員突然轉過頭來。而因為身高的緣故,女士的視線先捕捉到的,是掛在林朝歌胸前的工牌。
看著工牌上的姓名,梳著單馬尾的清秀女子好像有點受驚般,向著遠離林朝歌的方向挪了一步。接著她便抬起視線,正對上了男人一雙深深的黑眼圈。
“林桑,早上好,您出差回來了?”小池由依將沒有拿包的右手攥緊,放在胸前,語氣帶著一絲顫抖地問道。
“早上好,小池桑,好久不見。嗯,我昨天就解除隔離了。”林朝歌有些奇怪她的反應,輕輕皺了皺眉頭,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作為研發部的年輕次長,林朝歌平常不怎么像會社里別的中老年同事一樣,端著裝作穩重實則猥瑣的架子。再加上自身顏值也算不錯,因此和總務處的女士們關系還算比較融洽。
雖然林朝歌自己不覺得什么,但是他皺眉頭的動作被小池看在眼里,就讓她感到有些揪心了。結合最近在公司里聽到的真真假假的流言,小池感覺自己眼前的林朝歌,顯得更加可憐了。
“林次長這么好的人,卻要落得那樣的下場,也太可憐了。看他這么嚴重的黑眼圈,這幾天一定都沒有好好休息吧....”小池這樣想著,不知為什么,眼睛就開始變得濕潤了。
“....小池桑,身體有什么不舒服么?”林朝歌看著小池一副難受得要哭的模樣,輕聲問道。
“....沒,沒什么。”林次長都這樣了,竟然還在關心別人。小池雖然平常和他的關系沒那么好,但其實也算是熟人了。加上自身平常就比較多愁善感的緣故,此時小池感覺心中同情的開關像是被扳手輕輕擰動了一下,只能強行轉過身,背對著林朝歌。
“.......”有些尷尬的沉默氛圍一直持續到電梯的門在四十六層打開。小池由依低著頭,向一同走出電梯的林朝歌輕輕鞠了鞠躬后,便跑開了。
寬大的樓層中,也許是還沒到九點半正式上班的時間的緣故,此時并沒有多少人在。林朝歌從堆滿文件和電子設備的辦公桌之間的走道,穿過大廳,在盡頭的一排房間的角落中,找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四十六層全部都是研發部的工作地點。林朝歌作為負責模電部分的次長,辦公室同研發部的部長辦公室之間,還隔著兩個封裝和測試部門負責人的屋子。
推開沒有上鎖的磨砂玻璃門,林朝歌看到了自己升任后就一直使用的二十八寸顯示屏。雖然也有些日子沒有人坐班了,但是得益于保潔人員的辛勤工作,自己的辦公桌以及書架上,并沒有積塵。
桌角的貓咪花瓶上,還被人插上了新的一支粉色百合。就像是自己沒有離開過一樣。
坐在椅子上,林朝歌打開了辦公用的主機,從公司購買的網盤上,將這次出差的相關資料下載到了這臺機器上。男人熟練地在桌面新建了一個文件夾,準備收尾最終的述職報告。
其實之前在隔離的時候,林朝歌就已經把相關的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估摸著今天上午就可以完成了。
趁著部長叫我過去前能做多少做多少吧——男人這樣想著,接著便是敲擊鍵盤的聲音響起。。
而事實證明,社畜一旦真正進入了工作狀態,時間過去得,還算是挺快的。當自己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敲擊的時候,林朝歌發現竟然已經快到上午十點四十了。
“請進。”沒有停下手上的活計,林朝歌朝著門的方向開口說道。
門被輕輕打開,一個年輕的濃眉毛男子走進了了房間。
林朝歌抬頭看著動作有些鬼鬼祟祟的高橋文也,心里剛才在小池身上感到的那種莫名其妙的通感,又重新泛起。
“是部長叫我過去么?”林朝歌在高橋說話前,搶先問道。
高橋文也帶上身后的玻璃門,看著林朝歌顯示器的背面,點了點頭,回復道:“是的...部長請您現在過去,商量一件事情。”
啪得一聲,男人敲擊回車鍵,在最后的結尾處轉了一個行。接著,他又在本地和云端上,將做好的進度進行了保存。
做完這些,他便用腳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走向了門口的高橋文也。
“高橋君,你不會有什么事沒跟我說吧?”走到部門剛剛入職一年的新人旁邊,林朝歌打開了門,但沒有直接出去,而是轉過頭來,向高橋輕輕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高橋文也卻如同一個邏輯出現混亂,而且失去了語言功能的機器人。什么也沒有回答,而是一會搖頭,又一會點頭。
林朝歌有些無奈,但也沒有多問,而是皺著眉頭,直接走出了辦公室,到了大廳之中。
男人面前的工位上,此時大部分都已經坐滿了人。帶著厚厚眼鏡的,以男性為主的研發人員們正在座位上忙碌地進行著各種電路的繪制與仿真。還有一些位置空著,則是因為有些同事要使用大樓里不被允許安裝的器械,此時正在別的地方工作——雖然IC芯片在設計的階段,基本上不會用到很多大型的儀器。
看著林朝歌從玻璃門中走出,有些注意力不集中的人下意識地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用著或同情或惋惜的目光,看向男人。
林朝歌就算是再遲鈍,也明白今天部長找自己,肯定不會有什么好事。而從自己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來看,平日里自己對部下的經營還是差了許多——又或者是他們被什么無法得罪的人仔細囑托了,所以才會害怕向自己泄露消息。
“上田,河村。”林朝歌停在自己部門的屬下的面前,點了兩個名字。
兩個正在假裝辛勤工作,背對著自家次長敲擊鍵盤的中年男子聽到這一聲,不由得同時顫抖了一下。
上田樹和河村晉也,是從地方公立大學畢業后,一起進入會社的同期。平日里在公司,屬于那種很普通很普通的一般研發人員。懾于林朝歌的技術實力和嚴格公正的管理態度,兩人對待林朝歌的態度,也是佩服中帶有一絲絲畏懼。
機械地轉過身來面對林朝歌,兩人不約而同地,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瑟瑟縮縮地等待著他們預想之中的,林朝歌的怒火。
“我前天發在line群里的那個PCB(印制電路板),用四層的就可以了。”林朝歌用著再也正常不過的語氣說道。
接著他便轉過身來,走到了部長的辦公室門口。
上田和河村舒了一口氣,放松了剛剛繃緊的肩膀。
“次長這回,哎,真的是無妄之災了...”上田小聲對著河村說道。
雖然已到中年,但是長著一副娃娃臉的河村也搖了搖頭,應和著自己的同期說道:“真的是太可惜了。”
沒有聽到手下在背后的討論,林朝歌輕輕用手指敲起了研發部長的辦公室。
“林君么,進來吧。”辦公室里的研發部部長今田瞬,用蒼老但是和藹的語氣說道。
“那我就失禮了。”林朝歌慢慢推開面前的玻璃門,接著便消失在背后上田和河村偷偷摸摸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