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城北三十里處,有一地名為臥驢崗,崗上住了一位隱士,名為蔡賜。
蔡賜,本事楚臣,為房邑之君。
秦滅楚之后,他便棄官歸隱,回到了老家上蔡。
每日嬉戲于山林之間,放浪于草莽之中。
他臨溪建了一座豪華的“鄉村小別野”,以讀書寫詩為樂,長以田單自比。
田單,乃是戰國時期齊國的名將。
當年,樂毅率軍攻齊,連下七十城,齊國只剩下了只有莒、即墨二城。
對,樂毅就是那個諸葛村夫的偶像,他每每以此人自比。
當時,齊國可謂處于了危急存亡之秋。
正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田單在這種極其不利的情況下,正謀奇謀頻出,“始如處女,后如脫兔”,一舉收復了全部失地。
田單之勇智,乃是戰國當時第一流的存在。
插一句,常凱申退居小島之后,在寫日記之余,常以“勿忘在莒”激勵將士,什么意思呢?自己品吧。
如今,蔡賜以田單自比,自然是自夸才華出眾,同時表達了想要復興楚國的志向。
泉林的生活,并沒有磨去他的棱角,他始終野心勃勃,不過是守時待變罷了。
他的初心不改,無論過了多少年,他都還是楚國的房君,而不是大秦的山野村夫!
自從陳勝造反的消息傳來,他可謂喜出望外,一直密切的關注著戰局的發展。
人逢喜事胃口好,他現在每頓都能多吃兩個菜,多喝二兩酒。
復楚有望,如何能不高興呢?
后來,陳勝一路攻城略地,來到了陳縣,聲勢之大,為秦并天下以來所未見。
蔡賜仔細的分析了局勢之后,斷定陳勝支的義軍能夠成事。
因此,他果斷的選擇了前去投奔陳勝。
臨走之前,他燒毀了自己的度假別墅,并囑咐道:“我此行若是失敗,就將我葬在此方山林之下,旁建一座茅廬足矣。”
志士出山,不死不歸!
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再無瘋狂就真的要死了。
如果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他希望自己是死在復楚的路上。
十幾年前秦滅楚,十幾年后的今天,楚能復國滅秦否?
身后是漫天的火光,他騎在那頭紫蹄白花大青驢之上,恍若一個沖鋒的戰士。
身邊,只有一個童仆跟隨。
蔡賜的聲音隨風飄蕩,最后一次響徹在這片草木旺盛的土地山崗上。
“里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問是誰家冢,田僵古冶子。力能開南山,文能絕地紀。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
而紫蹄白花的大青驢,也永遠離開了所它熟悉的臥驢崗。
可它卻沒有絲毫的不舍,天涯何處無芳草?
......
“什么,房君來了?”
營帳之內,聽到這個消息,陳勝狂喜。
房君之名,在這片土地上,誰人不知哪怕不曉?
他本就地位尊貴,是楚國的權貴。
楚滅之后,他歸隱山林,自稱楚之遺民,拒絕了秦人的封賞。
既不造反,也不出仕,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早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了吧。
因此,房君蔡賜的聲望水漲船高,儼然成了一方圣賢。
陳勝造反之后,雖然屢屢得勝,隊伍中人數也越來越多,但大部分都是亡命之徒。
昔日楚國的官吏貴族,一個都沒有。
如今房君前來投奔,無疑是對他的認可。
就像打開了一個口子,以后一定會有源源不斷的人才前來投奔的。
公元前三世紀,什么最重要,人才啊!
營帳之內,房君蔡賜左向而坐,楚人上左,這是陳勝對他的尊重和恩待。
寒暄過后,二人談起了目前的形勢。
陳勝嘆了一口氣,將趙佗的強悍和盤托出,絲毫不掩飾自己目前的憂慮。
房君蔡賜聽后,輕輕點了點頭,
“趙佗之人,我也曾聽說過,曾在南越之戰中大放異彩。沒想到,秦帝竟然將他派到這里。”
“將軍,趙佗雖然勇猛,但城內將少兵微,圍城日久,早已經是人心惶惶了。依我看,要取此城,不必非要動用兵戈。”
“哦?”陳勝的眉頭一挑,拱手道,“請先生教我!”
“我久居上蔡,早聽過這陳王之名,不過是一個貪財好色無勇無謀的豎子吧了。要取陳城,須得從此人下手。”
“我只需修書一封,陳說利害,誘騙弱智,保他納城來降!”
陳勝連說三個好字,道:“若能如此,先生便是此戰的首功!”
當天晚上,一封蔡賜的親筆書信,就通過放歸的俘虜,帶進了城去,很快便出現在了陳王的桌案上。
讀完這封書信之后,向來沒心沒肺的陳王,竟然破天荒的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