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妹確實如周若凝所說,天賦與根骨都挺不錯,尤其是春梅,她是第一個成功引氣入體的孩子。
而春桃是最后一個,她也不愚笨,只是在修煉一事上,領悟的稍慢一些,好在她足夠努力,在陳家準備離開夢洛城的前一天,正式踏上了修仙之路。
茶棚的老伯楊翠坪蘇醒后,也爽快的答應了留在夢洛城,幫助四姐妹打理藥材生意,在她們修煉之余,會詳細的講一講如何辨認藥材的藥性,與一些簡單的藥理,是一個耐心且溫柔的老人家。
陳家臨走那天,已經入秋,氣溫漸漸下降,夢洛城許多樹木開始泛黃,一派融融秋色。
數十輛馬車列隊在城東的一間二層小樓前,陳見慈正跨出門檻,與身側的春桃交代事情。
“若有你們處理不來的事情,千萬記得通知我們,不要逞強?!?p> 春桃使勁點頭,“嗯嗯!我們決不會亂來!”
陳見慈看了看時間,招招手,瓊野立馬拿著一個小盒子走來,“這里面是特殊紙張,切記用它來傳遞消息?!?p> “回去吧,不用再送?!?p> 盒子沉甸甸的,春桃抱著它,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向前急急走了兩步,“我看著您上車,您慢點?!?p> 目送眼前這個冷冷淡淡的年輕小姐登上馬車,消失在簾子后面,春桃才微微松了口氣,看著趕車的少年手腕一抖,調轉方向后,朝著城門奔去。
她騰出一只手,捂著心口,在心底默默祈禱著,希望陳小姐一切平安,萬事順意。
商隊出了城,并未按照計劃駛上官道,去往下一個目的地,而是一拐彎,重新沒入來時的那片寂靜森林。
“章家應該還沒走遠,尋蹤術的響應很強烈?!敝苋裟闷鸫翱诘暮熥樱⒃谒讣獾囊恢患堹Q,撲騰著翅膀起飛,順著空氣中淡淡的光痕飛遠。
隊伍最前方是瓊野騎著高頭大馬,由他開路。
紙鶴引領著他一路向東,如果沿著這個方向一直走,必定會經過摩云山與杏花鎮。
霜允拍了拍馬屁股,快走幾步,與瓊野并肩,小聲問他:“頭兒,你和族長還沒有和好嗎?”
她看這幾日,陳見慈與瓊野之間的氣氛太異常了,按理說,瓊野這類忠心耿耿的狼,絕不可能與自己的上司鬧出大矛盾,但是她總覺得瓊野在生悶氣。
“……”瓊野側臉看了她一眼,涼風颼颼的,“你是不是閑的沒事干?!?p> “您和族長鬧矛盾,卻遷怒我,沒這個理兒啊?!彼侍觳慌碌夭慌?,嘖聲道:“你要是一直這個臭臉,我可先與族長親昵去了?!?p> 開玩笑,只要和族長打好關系,以后說不準還能讓她跟著去神界,當個看門小狼崽。
說完,霜允便掉頭回到陳見慈馬車旁邊,韁繩扔給飛陽,腳下一蹬,飛身到車上,鉆進門簾里。
留瓊野在原地又開始自怨自艾。
好在離杏花鎮很近了,霜允還沒和陳見慈說上幾句話,馬車便猛地停下來,阿旺的聲音帶著怒氣響起:“你們有毛病吧??!”
“你說誰有毛病?!”隨后又有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陳見慈聽著覺得耳熟,還沒等她記起來,周若凝先反應過來,“是蘇師弟?”
看到陳見慈仍然迷茫的眼睛,周若凝補充了一句:“是蘇璟之,棠州蘇家?!?p> 原來是他。
陳見慈想起來了,她掀起一角簾子,正好看到蘇璟之與身后的幾個年輕男女,攔在馬車前,一臉怒容,氣焰囂張。
“……為何多日不見,他還是這幅脾性?!?p> 周若凝梗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無奈笑笑:“山上比起山下,人際關系還算單純,也許他還未遭受旁人毒打和教訓?!?p> 此時,阿旺的怒火已經燒到頭頂了,他勉強保持住一絲理智,把頭伸進車廂里,詢問陳見慈的意見,“族長!外面有人攔車!”
霜允脾氣也大,是個火藥桶,一早聽到他們的爭吵,積極舉手道:“讓我出去會會他!”
“好了,你們都消停一會兒,我與他認識,我來和他交談?!标愐姶葘τ谒蔬@種性格的人,實在難以應付,略顯疲憊的揮揮手,扶著阿旺走出車廂。
蘇璟之還是高高揚起下巴,不用正眼看人,心里窩火,余光里看見車廂里出來一個年輕少女,立刻來了精神,準備嘲諷,但他第一個音節還未說出口,卻被少女的容貌驚到失語。
這,這不是已經下山的陳見慈嗎?!
起先,他還不敢認,因為時隔近一個月,他對陳見慈的印象還停留在清瘦但果決的身影上,雖然因為乞丐生涯身形瘦小,但絕不會瘦得過分,可現在呢?
眼前的少女容色如紙,眉宇間縈繞著淡淡的病氣,裹著秋裝的身軀瘦骨伶仃,隨便來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跑,唯一不變的只有她的雙眸,漆黑深邃,讓人不敢對視。
“為何,為何……”為何你會在這里……
蘇璟之的話尚未說完,但陳見慈知道他要問什么。
她扶著阿旺的手臂,從車上下來,眼神瞥過揚鞭趕來的瓊野,冷冷開口道:“天地之大,我為何不能在這里?”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璟之急急解釋,誠惶誠恐道:“我們奉師命下山,尋找杜師姐與周師姐?!?p> “剛剛羅盤指引我們走到這里,便想看一下車廂里有沒有她們……”
“找她們?所為何事?”陳見慈瞇起眼睛,盯著蘇璟之,壓迫感十足,嚇得他身體直挺挺站好,雙臂夾起,顫聲道:“杜師姐與周師姐私跑下山,掌門大發雷霆,向師尊與狐月真君施壓,若是找不到她們,直接將兩人從門派除名?!?p> 他這番話,聲音不小,坐在車廂里的杜慧君與周若凝皆是一愣,默契對視,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不可置信與酸楚。
外面還在繼續交談,陳見慈問蘇璟之:“那你可還要探查這輛馬車?”
蘇璟之苦笑一下,搖了搖頭,“不了不了,不再繼續查——”
“璟之!為什么不查?明明羅盤的指向非常明確!”他背后的一個年輕男子心生不滿,上前幾步,大聲問道,同時將不悅的眼神投在陳見慈身上。
“里面沒有師姐!不用查了,我們走?!碧K璟之神情一暗,抓著男子的手臂,轉身便走,不顧他的吵嚷和抱怨。
回青羊客棧的路上,蘇璟之一直沉默不言,他回想著今日見到陳見慈的畫面,心煩意亂。
馬車上到底有沒有杜慧君與周若凝,他心里清楚,當初師姐們在那個時間點偷偷下山,絕不會為了其他事,但……
但陳見慈如今已經足夠可憐了,他若再潑冷水上去,便是忘恩負義。
這樣也好,蘇璟之在心里安慰自己,這樣也算報答了她的解圍之恩。
他忍不住回頭,望著那輛馬車的方向,暗暗道,陳見慈,我們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