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承認嗎？”妙海道，“我現在是在給你們機會，讓你們主動承認錯誤。爽快點承認了，大家都省點事，要是不承認，等被我揪出來了，那就休怪我……休怪戒律院從重處罰了！”

　　問了幾遍，依然沒人承認。

　　妙一一向聽妙仁的，他見妙仁不動聲色，就也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不說話，只低頭看自己腳前的黃土地面。

　　妙海最終沒問到答案，回主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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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主寺戒律院派人傳話來，說，等池寂回到松源寺后，主寺戒律院的首座長老池真，將親自來松源寺，主持一場審判大會，找出那幾個偷盜張百篆家的人，嚴懲。

　　兩天后，池寂回到松源寺。

　　又過了一天，早飯過后，主寺戒律院的人就來了。其中戒律院的首座長老——池真果然也出現了。

　　池真四十多歲模樣，身穿灰色僧衣，外披一件半透明的薄袈裟。袈裟看去用的是土黃色紗羅料子，仔細看，其中夾雜有一些金色絲線，似是金線。脖子上掛著一大串黑瑪瑙佛珠。

　　長方臉，神色嚴肅，讓人看了生畏。

　　池真是乘馬車過來的，隨行帶了幾個戒律僧人，妙海自然也在其中。除此之外，車上還下來一名身材發福的中年男子。身穿藍色錦衣，右手拇指上戴著一只翡翠扳指，懷中抱著一個雕刻精美的圓形紅漆木盒子。從妙海的介紹中得知，這中年男子就是張百篆張員外。

　　松源寺只有一個廳堂，地方也狹小，因此審判地點設在了食堂的院中。院中有幾棵楊柳樹。在一棵柳樹的陰涼下，擺放了兩張座椅，池真和池寂分別坐在椅子上。

　　幾名戒律僧人跟在池真后邊，其他人則都站在院中。

　　妙一站在妙仁身邊。這會兒太陽不算大，還有些許山風吹進來，驅散著暑熱，但他的心情卻有些燥熱，無法放松，他在緊張地等待著。

　　池真先說話了，讓張百篆陳述一下那天晚上事情的經過。

　　張百篆站在人群中間，從他的角度開始了講述，“當時我在房中睡覺，聽到外邊有人喊抓賊，我就慌忙跑出去，只見我家里的人已經把賊堵在了西廂房里。我沖那幾個賊人喊，讓他們出來。他們不出來，我就讓人放槍，那幾個賊人慌亂之中，撞翻了我屋里的博物架，我聽到轟地一聲，我那博物架倒了，上邊擺著的許多東西都打碎了。

　　“我就著急了，隨后讓人進屋去抓他們，誰知道，他們硬闖出來了，打翻了我幾個家丁，然后躍上墻頭，跑了。

　　“我再進屋去看，果然我那博物架上的許多東西都給摔碎了，不過我也不怎么心疼，那些東西都不值錢。我再檢查其他物品，等我看到我那一張桌上擺著的盒子……”說到這里，拍了拍懷中抱著的那個紅漆圓木盒，道，“就是我這個盒子，那晚我放在一張桌子上，誰知道我這個盒子也被賊人給打翻在地了。我這個盒子里裝的可是寶貝啊，是一件天青石雕刻的彌勒佛。那可是一件藝術品，價值二百二十兩白銀。

　　“我一看到我這盒子摔地上了，就慌忙把盒子撿起來，在火光中打開一看，只見盒子里的石佛，它果然碎了！哎！我這寶貝可是花了二百二十兩銀子買來的，也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小賊，竟然把它給打碎了。”

　　二百二十兩的石佛，放在一個圓木盒子里，盒子放在一張桌子上。妙一聽到這里，心頭猛地跳一下，-他想起來那晚妙仁師兄中了槍，妙恒和妙水驚慌之下，撞翻了博物架，而他驚慌之下，撞到了墻角的桌子，碰掉了桌子上的一個圓盒子，似乎還聽到盒子里發出了一種碎裂聲。難道，當時那個盒子里裝的就是石佛？

　　他的心弦不由得緊了一下，他這會兒明白了，那晚，很可能是自己打碎了張員外的彌勒石佛。

　　二百二十兩！這可是一個天文數字，他不禁心中憂急，他一年的學費也才十幾兩銀子，一個月的飯錢也才一兩銀子，而這個石佛，如果賠償的話，就是二百二十兩！

　　即使沒有其他處罰，單是這筆賠償金，他也是萬萬承受不起的。況且根據伽藍寺的戒律，夜闖民宅，破壞別人巨額財物，那是一定會被逐出師門的。

　　逐出師門，那樣自己就變成了一個笑話。以后去其他門派學習，其他門派恐怕也不會要自己了。以后去其他地方找事做，恐怕也找不到像樣的事做了。哎！——他心中長嘆。

　　“你們都看看。”張百篆打開了盒子，把盒子給周圍的僧人們看。

　　僧人們湊在一起，往盒子里看了看后，都唏噓不已，說，這么寶貝的東西給打碎了，那可是要賠不少錢的。

　　過了一會兒，盒子回到張百篆的手里中，張百篆抱著盒子道，“我也沒別的要求，只要那幾個人，把我家里打碎的東西都按照原價，賠償給我就行了，我這個人一向寬宏大量，不愛跟人計較。”說完轉臉向池真道，“池真長老，您可得給我做主啊！”

　　池真道，“我會主持公道的。”目光掃向眾僧人道，“誰打碎的石佛，誰夜闖張員外的家，站出來。”

　　沒人回應。

　　“我是看著你們師父的面子上，給你們一次主動承認錯誤的機會，站出來。”

　　還是沒有人回應，所有人都站著不動。

　　妙一感覺這會兒自己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了，心臟在砰砰砰地快速跳動著，他不敢看池真長老，更不敢隨意左右張望，只敢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地面。等待著，等待著這一場暴風雨早點過去。

　　“沒人站出來嗎？”池真再一次問。

　　“沒人犯錯，怎么會有人站出來承認錯誤？”池寂轉臉，望著另一張椅子上的池真道，“我的徒弟怎么可能會干那種事呢？池真師弟，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你可能不該來我松源寺抓賊。”

　　“我看賊就在這里。”池真道，“是你太信任你的徒弟了。機會，我也已經給他們了，是他們自己不把握機會，主動承認錯誤，那么，等會兒，也就休怪我從重處罰了！”

　　“你要處罰，得先有證據，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徒弟干的那事？”池寂道。

　　“馬上就會知曉了。”池真說完，對站在他身旁的妙海道，“去叫人證過來。”

　　妙海像是盼著這句話盼了很久似的，一聽這句話，高興得臉上笑開了花，一點都不掩飾幸災樂禍的神情，跑著往外邊去了。

　　過了一會兒，帶了一個年輕男子回來。那男子二十左右，身穿青衫，打扮得油頭粉面的。

　　妙海指著那年輕男子介紹道，“這位施主叫李喜，是秋毫郡城的一名車夫，他就是那晚張員外家被盜的目擊證人。”

　　接著對李喜道，“李施主，那晚你看到有四個人闖進了張員外的家里，那四個人是誰，現在請你，來指認一下吧。”

　　李喜點了點頭，目光望向了院中站著的眾僧人。

　　妙一看著那個叫李喜的年輕人，他只感覺刷地一下，仿佛有一盤冷水從他的頭上澆了下來，澆得他渾身一陣冰涼。

　　他想起來那晚他們去張員外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個車夫問他們乘不乘車，那個車夫，就是眼前的這個李喜呀！李喜見過他們的臉，認得他們，現在，李喜要來做人證了。

　　他緊張地扭頭看向妙仁師兄，只見妙仁師兄看去鎮靜，他再看妙恒和妙水，妙恒和妙水這會兒有點不安的樣子。

　　“他！”突然李喜叫了一聲。

　　妙一的心突地一跳，只見李喜指向了他。李喜接著道，“其中有一個人就是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過來了，池真、妙海、師父池寂，都望向了這邊。妙一說不出話來，只緊張地想著，完了，完了。

　　“他！”李喜突然又指向了妙恒。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望向了妙恒。

　　“他！”

　　“還有他！”

　　又連續指向了妙仁和妙水。

　　“就是他們四個。”李喜道。

　　“好啊！”妙海喝道，“你們四個不早點承認，現在非得讓人把你們給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