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晚，對于一年平均氣溫不低于十八度的上懷來說不過是多了幾分涼意。

　　倪磐扛著湛宇，迎著微微冬風，感覺神清氣爽，覺得壓在身上的一百八十斤也沒有很重。

　　身旁的人很安靜，倪磐側頭看了他一眼，夜色模糊了他的表情，看不清他的神情。

　　這是倪磐第一次看見“湛三少”和“高智商教授”以外的湛宇。

　　像個普通男人一樣，與肝膽相照的兄弟一起喝酒、猜拳、說著低俗趣味的笑話。

　　倪磐：“你有沒有考慮過回國防大學，看得出來黑豹他們是很想你回去的。”

　　湛宇：“我回不去了。”

　　他自嘲一笑：“部隊容納不了我這種出賣兄弟的人。”

　　倪磐：“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情況，可是李應的事，不是你的錯。”

　　湛宇轉過臉看她。

　　倪磐：“如果是你的錯，黑豹他們不會這么惦記你。李應不只是你的兄弟，也是他們的兄弟。”

　　兩人剛好走到路口的交通燈旁，馬路對面的交通指示燈上顯示著紅色小人的標志，耳邊傳來滴答滴答交通燈運行的聲音。

　　“二十歲那年，我到了外國念書。去國外不為別的，只是厭煩了家里那些烏煙瘴氣的事情，對我來說只要能遠離上懷，去哪里都是一樣。”

　　“那時候的我因為成績好又有幾項專利在手，可謂是目中無人，我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有朋友。”

　　“后來我認識了李應。他和我很不一樣，他除了腦袋好，人緣也好，我認識他那么多年就沒見過他跟誰發生過矛盾。”

　　“李應很喜歡編程，尤其沉迷軍事領域的計算機應有編程。那時候外國已經爭相研發可以用于實際軍事訓練的程序。”

　　“李應拉著我，與他一起參加了一個研發團隊，在國外做這些都是商業性質，研究室研發出來然后賣給國家。我們研發的系統很成功，以一個十分好的價錢賣給了A國軍隊。”

　　“大約半年后，我們就接到了國內軍部的邀請，回國參與國內“兵棋”的研發。”

　　馬路對面的信號燈從紅色轉為綠色，道路中央白色斑馬線上行人匆匆過來。

　　倪磐扶著湛宇踩著白色斑馬線走過去，她的臉頰剛好貼在湛宇的左心房處，急速的呼吸聲縈繞在她耳邊。

　　“那時候的我像個行尸走肉一樣，什么國事家事天下事，在我看來都是屁事。”

　　“李應這廝卻不一樣。家國道義在他嘴里說得跟唱一樣，你在他身上永遠可以找到做每件事的意義所在。”

　　湛宇哼笑：“我大概是被他下蠱了，才會跟著他一起回國。”

　　倪磐看向湛宇，他嘴角微彎，明明是笑著說，聽起來卻有一種淡淡的悲傷。

　　湛宇咳了幾聲，他的身體有些晃動，越來越軟，似乎快要倒下來一樣。

　　倪磐收緊捆住湛宇的手臂。

　　湛宇又繼續說：“剛開始那段時間很苦。雖說是國防部的部門，但什么資源都沒有。p沒人才、沒經驗、沒設備、甚至經費也很有限，所有人都是只是一腔熱情。”

　　“第一支研發團隊是我倆找回來的，因為經費不足，李應那小子把我們前幾年賺到的資金都拿出來墊付工資。”

　　湛宇：“他就是那樣，只要認為是對的，他就會全力以赴的往前沖，也不想想會付出什么代價。”

　　“真不知道他兩百的智商有什么鬼用。”

　　不知不覺間，他們回到了富蕓花園的門口。

　　倪磐后肩的神經傳遞來被壓迫的疼痛，攬住她腰間的手臂也開始發麻。

　　可是她不敢泄氣。

　　仿佛一旦她泄氣了，男人就會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你別說了，回家歇會再說吧。”

　　湛宇腦袋晃來晃去，緩慢地抬起頭，然后“哦”了一聲又垂下腦袋，他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軟塌在倪磐的身上。

　　倪磐呼叫了保安大哥才把湛宇搬上八樓，丟進沙發里。

　　她喘了兩口氣，到洗手間，用熱水打濕毛巾，回到沙發旁，給醉暈過去的人擦了把臉。

　　“十來瓶啤酒就醉成這樣，以后出門都不能讓你喝酒。”

　　沙發上的人似乎睡的很香。

　　回想起剛才他說的話，倪磐嘆了口氣，轉身到臥室里取了張毛被給他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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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磐洗洗也睡了。

　　半夜夢醒時分，她撓了撓身旁的位置空蕩蕩的。

　　她披了件外套，走出大廳。

　　大廳沒有亮燈，夜光從玻璃窗外流入屋內，屋內的陳設鍍上一層白光。

　　陽臺上，湛宇叼著煙，雙手搭在欄桿上，月色碎落在他的眼內。

　　倪磐推開陽臺窗戶，搭了一件衣服在他肩膀上。

　　“醒了？”

　　湛宇回過頭，把肩膀上的衣服披在倪磐的后背，煙掐滅在煙灰缸里。

　　“怎么醒了，做噩夢？”

　　“嗯，抱枕不見了。”

　　湛宇攬過她肩膀：“這里風大，我陪你回去睡。”

　　倪磐依著他，一起回到了房里。

　　倪磐：“還在想李應的事。”

　　湛宇：“嗯。”

　　倪磐：“我能問你，李應他是怎么死的。”

　　湛宇手臂放在額頭上。

　　“李應有段時間很奇怪，經常請假往外跑。”

　　“那時候正是兵棋的攻克期，這不像是他的作風。”

　　“那天我去他宿舍找他，他房門沒關，我進去了。然后看見他的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公安部的系統程序。”

　　“那時候公安部正在追捕一個極大的犯罪集團，那次行動卻失敗，死了很多同志。”

　　倪磐：“是因為李應？”

　　湛宇：“我把這事匯報了上去。部里的人很快就來，那時候李應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回來。”

　　湛宇的手臂挪到眼睛處：“再后來我就聽說他出了車禍。”

　　倪磐抱住湛宇腰間的手臂收緊。

　　湛宇：“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難。”

　　男人的聲音哽咽：“如果平時我多些留意他，或許就不會這樣。”

　　“我們認識了五年，我從來不知道他國內的家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出國之前的生活是怎樣的。”

　　“我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

　　他的胸膛在激烈地起伏。

　　倪磐把臉埋在他的懷里，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擁抱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倪磐聽見了湛宇均勻的氣息。

　　她抬起頭，拿開他擋在眼睛的手臂，在他臉上濕潤的地方輕吻了下去。

　　倪磐：“阿宇，黑豹不是說李應有個弟弟，你見過嗎？”

　　湛宇：“沒，車禍發生了爆炸，遺體都燒沒了。他在隊里留下的地址，我們也沒聯系上，東西就一直保管在隊里。”

　　湛宇還清楚記得從車禍現場發過來的圖片，一輛黑色轎車只剩下一堆冒著煙的鐵銹。

　　倪磐：“阿宇，你還記得李輝？”

　　湛宇：“嗯。”

　　“他其實是李應的哥哥。”

　　湛宇抓住了倪磐的手腕：“你說什么？”

　　倪磐：“我上次和我媽掃墓時，在上懷的墓園看到他們合葬在一個墓碑上。”

　　“碑文上面，寫著大哥李輝，二哥李應。”

　　湛宇“嗯”了一聲。

　　倪磐：“你早知道了？”

　　湛宇：“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倪磐：“立碑的人你也知道了？”

　　湛宇又“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