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會變的，陸修平知道。

　　就算陸修平一直沒走，他跟顧舒的關系也會變。何況他走了，顧舒的確應該自己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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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不過是顧舒在年少無依的時刻，倚靠一棵壓根算不上高大的樹。

　　現在顧舒自己已經成長為了一棵樹。他不需要在倚靠誰大。

　　盡管他成功又失敗，路途并未一帆風順。

　　可他始終都沒有，向陸修平求助，或傾訴。

　　一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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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年，顧舒輾轉住過無數的快捷酒店。車票從這里到那里，從那里到這里。

　　他仿佛是在地球上玩畫圈的有戲。

　　他打官司，敗訴又上訴。倆年打完，花銷不知幾何，賠償卻只有五萬塊。

　　他去貸款。他做服裝生意，他去找代工廠家，卻沒有向服裝業的大亨陸家，伸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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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修平的幾次休假。他有時在上海，有時在別的地方。

　　可人沒出現過，電話也不曾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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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修平搜腸刮肚，也想不出對不起顧舒的地方。源頭都弄不明白，如何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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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阿姨在那，你要不回家去把衣服跟鞋子換了，也好洗個澡。”

　　顧舒被噎的打嗝，他趕忙把嘴角擦干凈。給陸修平提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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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修平瞥了他一眼，起身往外。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

　　他出門抬手叫了輛出租，顧舒趕忙跟上，坐進后座。

　　陸修平跟司機說了地址，冷笑了一聲，諷刺后邊的顧舒。

　　“狗皮膏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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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舒沒做聲，低頭翻手機。攝影師把之后拍的那些衣服一件發了一張照片給他看。

　　他登錄上店鋪，聲音忘了關。滴咚滴咚的在車內響了好幾聲才停下。

　　陸修平譏諷道：“顧老板現在日理萬機，真是不好意思麻煩您。待會給你包個大包，回去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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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舒能忍，什么話都沒說。看了看這兩天的單額跟發貨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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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車往園區里走，陸修平太久沒回來，顧舒也太久沒踏足。

　　頗費了一番口舌，保安才肯讓他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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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修平氣呼呼的悶頭往前走，顧舒跟在他身后，i趁著周圍沒人。“這種時候，別跟我置氣了。我承認，是我不對。”

　　“是你不對？你不對在哪？”陸修平猛然回頭，瞪著眼。

　　“你沒有不對！你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活，以及是否莫名其妙的疏遠一個人。”

　　陸修平拍著胸脯。

　　“我才不對，作為您的人生陰影，實在不該在出現在你面前。”他大步往前，皮靴踩在花磚上，聲音很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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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修平突然伶牙俐齒了一回，把顧舒堵的憋悶。可他不管從哪方面考慮，這個時候都不該也不想不能離開。

　　顧舒小跑著追上去，溜著院門的縫隙擠進去。陸修平進屋，將房門甩的震天響，發出即將報銷掉的悲嚎。

　　門換成了密碼鎖，顧舒沒密碼。顧舒覺得很疲憊，于是坐在屋檐下的臺階上。

　　院子空蕩蕩的，他曾經用心照顧的那些花草，都沒了。

　　路燈加上月色，照亮被堆在墻角的破敗的紫陶花盆，上邊沾滿一層的泥灰。

　　院子地上的花磚在日積月累的消磨下，殘破缺角，褪色。

　　這里彌漫著頹廢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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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舒撐著手臂，仰頭看著發出光亮的窗洞。

　　想起曾經的年少時光，陸修平趴在二樓窗口，跟他說過多少話。

　　他高三那年，課業多，陸修平比他早放學回家。等到顧舒回來，他總是手里轉著筆，趴在窗戶上，問：“吃什么啊？”

　　顧舒到考試的最后階段，總是帶著CD聽英語。光叫沒有用，陸修平那個敗家子，把一塊完整的橡皮切成好多個小塊。離老遠就往顧舒腦袋上發射。

　　他那些小學積攢到中學，到高中后不用了的橡皮大部分都是這樣陣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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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舒一度納悶，陸修平是如何做到在屋里聽到院門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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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頭接鳥屎吃呢？”

　　“啊？”顧舒回過神，窗洞黑了，他還以為是窗簾拉的緊。

　　陸修平動作快，已經洗完澡換了衣服出來。他往外走，顧舒趕忙爬起來跟上。

　　兩人又這么不尷不尬的回了醫院。

　　把陸修平母親勸到旁邊酒店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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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倆個親人都在，奶奶一覺醒來，第二天就恢復的不錯，只是說話沒以前清楚。

　　醫生讓繼續住著，最少也要一個星期。每天都要掛點滴，預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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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曼在醫院旁邊開了兩間房，想著她跟陸修平輪流守著。在那住，比較方便。

　　陸修平沒要房卡，他說他不需要這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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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舒還有網店的事需要忙，陸修平來守晚上時，他有時間就過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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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星期后，奶奶恢復的跟從前差不多了。女兒、孫子，唯二的兩個親人都在身邊，氣色甚至比從前還要好。

　　對于已經降臨的、緩慢發展的失敗，她也慢慢的接受了。

　　雖然江東弟子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可年輕才有卷土重來的機會，她已經不年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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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這片烏云已經籠罩在她上空，她沒有時間、也沒有經歷去老當益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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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璇娟的日子過的也不是那么的舒服，女兒跟孫子在，她要調節。

　　陸修平跟顧舒在，她還是得調節。

　　她做了一輩子女強人，如今要做個和事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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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平，去樓下給顧舒要一份粥。看他這匆忙的樣子，一定沒吃飯。”

　　“他沒吃飯，關我什么事？”

　　“不用的，我下午吃過了。”顧舒從洗手間出來，手上還滿是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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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用埋怨的的目光望著陸修平，用眼神譴責他。陸修平只好下去。

　　“奶奶，你要喝一點粥嗎？”

　　“不用。”她拍拍床沿，跟顧舒說：“來，坐著，我們聊聊。聽說的你網店做的很不錯，很有名氣的。”

　　“一般，不算很好。”顧舒拉著椅子坐下來。

　　走到門口的陸修平，腳步一頓，折返回來。在旁邊床頭柜上找名片。

　　“我打電話叫餐廳送上來，不愛走。”

　　顧舒看著陸修平，十分錯愕，他還能有不愛走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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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我干嘛？眼珠子給你摳出來。”陸修平昂著腦袋，很不客氣了。

　　渾話惹的奶奶隨手抓起撐著胳膊的軟枕，往陸修平身上抽。

　　顧舒往后仰著，避開。陸修平動也沒動，老太太沒多大力氣。

　　他還不忘嘲笑顧舒。“鼠膽。”

　　奶奶斥責他。“要么出去，要么閉嘴。”

　　“我憑什么出去？”

　　“我們有正事。”

　　“我不能聽啊？”陸修平胡攪蠻纏。“你們間有什么正事能跟我無關？”

　　奶奶無奈，指著窗邊椅子。“你去那坐好，別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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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修平是沒插嘴，打電話給顧舒點吃的。那聲音，特別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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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靠著緩了一會，才繼續跟顧舒說話。

　　“你跟我說說，你是怎么做的。這兩年，我也投了不少錢在網店上，但沒什么起色。”

　　顧舒一臉為難，但還是很誠實的說：“宣傳不夠，款式太少，款式普通，定價一般。”

　　“紅袖的消費群體，一部分是十多歲的學生，一部分至少是三十加以上的女性。比較統一的追求是——舒適跟中規中矩的款式。”

　　奶奶撐著坐直了一點。

　　“公司的定價，有點不上不下。不是便宜的隨手就買幾件穿，又沒貴到高端的地步。”

　　“現在網絡的普及程度，大部分十多歲的學生基本沒有手機。上了歲數的，追求中規中矩款的三十加女性，也很少會主動去看、去選擇我們。”

　　“最基礎的，從商品開始，我們就不具備競爭力了？”奶奶不太敢、也不太想相信是顧舒說的這樣。她沉吟了半天，同顧舒商量。“你店鋪賣的，讓奶奶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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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舒點頭，翻出平板，打開淘寶。餐廳將粥送上來。陸修平去接，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激起兩人注意。

　　他走過去，把病床上的桌板撐起來，將顧舒平板放在上邊。

　　“奶奶自己看，你去吃飯。”

　　“快去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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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底下的營養餐廳，做的都是滋補、適合病人吃的東西。

　　陸修平給顧舒點了菠菜豬肝粥，還有兩個小的蔥油花卷。

　　粥里的米煮開花了，湯勺一攪，很粘稠。切成薄片的褐色豬肝，大概提前腌過，沒有什么腥味。豬肝也大概是在快出鍋時才放進去的，很嫩滑。

　　翠綠的菠菜切成細絲，用水焯去葉酸。吃進嘴里，軟綿綿的。

　　顧額一口氣喝了小半碗粥，拿起花卷。蔥油的，里邊還卷了些火腿丁。微微的咸，味道不錯。

　　很好的一餐，極為熨燙了顧舒的心肺。只是他有點納悶，陸修平怎么會給他點這樣一個粥。

　　餐廳菜譜還是很豐富的，可選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