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甫,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李云睿如今已滿十五歲,身姿曼妙,嘴角余笑,躺在云榻上,手中拈著一根潔白的鵝羽,輕輕戲弄著身邊人的厚重耳垂。
林若甫享受著這種輕柔而充滿誘惑的愛撫,輕輕笑道:“云睿,你知道我喜歡未慮成先慮敗,便先聽聽你說的壞消息吧。”
“壞消息是……皇帝哥哥知道咱倆的事了。”李云睿笑嘻嘻的,絲毫看不出有什么憂慮的。
“那好消息呢?”林若甫心下有些慌亂,急忙問道。
李云睿手中鵝羽一探到底,撩人的尾尖似乎不小心戳進了耳洞之中,掩嘴笑道:“好消息嘛……就是皇帝哥哥并不反對我倆在一起。”
林若甫伸手撥開讓人心煩意亂的鵝羽,嘆道:“云睿,事已至此,再難隱瞞,我央人去向陛下提親吧!允與不允,總算有個了結。”
“若甫,就算皇帝哥哥允了,我也不會嫁給你的。”出乎林若甫的意料,李云睿居然一口回絕了任何女子都無法拒絕的請求。
林若甫忽的坐起身來,吃驚問道:“為什么?是我對你不夠好?”
“不是,這世上沒人比林郎你對我更好……當然,除了我的皇帝哥哥之外。”李云睿呵呵笑道,似乎林若甫的驚訝神色早在意料之中。
“那咱倆總這么不清不白的在一起,就算陛下忍得住,只怕太后那里知道了,也會棒打鴛鴦,一拍兩散……”林若甫兩年前在詹事府里,受不住誘惑,拜倒在長公主的石榴裙下,一直保持著這種地下情人的關系,心中總是有些惴惴不安,卻又萬分舍不得,總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般,著實不愿醒來,面對現實。
“你怕了?”長公主瞥了一眼滿臉憂慮的林若甫,嘴角微翹,似乎滿是嘲色,嘲笑自己的林郎過于謹小慎微了些。
林若甫猛地站起身來,拂袖慍道:“笑話,林某敢作敢當,大不了舍了這烏紗帽便是,再不濟,交了這條命也無妨。”
長公主從身后抱住林若甫,臉頰溫柔無比的貼在后背上,喃喃說道:“若甫,我要是嫁給你,你這輩子貴則貴矣,卻是再也無法一展胸中所學。如今宰執之位就在眼前,唾手可得,這么輕易放棄掉,去當一個無職無權的駙馬爺,我怕你遲早會后悔的。”
林若甫聞言,臉色微暖,輕輕撫摸著云睿嬌弱白皙的手背,笑嘆道:“宰相乃百官之首,光宗耀祖,風光無限,我不是圣人,自然不可能甘心放棄。但云睿你對我一片癡情,我若是為了仕途高升而放棄你,只怕將來會更加后悔。”
“若甫,我不肯嫁你,并非心里沒有你,這廣信宮里你還不是想來便來,又沒人阻你。況且有我在皇帝哥哥身邊,正好助你仕途順遂,平步青云,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長公主雙臂抱得更緊了,如蛇兒一般纏在心上人的身上,一刻也舍不得分開。
“云睿,你真的不在乎名分?不在乎天下人會如何看你?”林若甫轉過身來,挨著云榻邊緩緩坐下,伸手抬起長公主柔嫩光滑的臉頰,輕輕問道。
“呵呵呵,我是慶國長公主,有你和皇帝哥哥疼我愛我,這就夠了,我還要什么虛名?世間俗人的眼光,與我何干?我才不在乎。”
“太后那里呢?她老人家會眼睜睜看著你這個寶貝閨女熬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林若甫頑笑道。
長公主搖了搖頭,溫言安慰道:“放心,母后從來就拿我沒脾氣,我不肯做的事,誰也逼不了我。況且你已有妻兒,母后和皇帝哥哥若是將我尚給你,肯定會逼著你休妻棄子,你難道舍得至親家人?”
林若甫想起嬌妻幼子,嘆了口氣,說道:“當然不舍得,你知道我不是薄情寡義之人,跟你在一起,就已經對不起她們娘倆了。要是再做那攀附權貴、拋妻棄子的無恥之事,恐怕這天下會有無數人指著鼻子罵我負心薄幸,我便是自刎以謝天下,也免不了淪為累世笑柄。不過無論如何,不能給你名分,這樣太過委屈你了。”
……
興慶宮,慶帝看著比自己小七八歲的親妹妹,一臉寵溺道:“女大當嫁,云睿你已年滿十五,是該找門好親事了。林若甫雖然長你十余歲,但一表人才,行事干練,更是朝之重臣,你愿意跟他在一起,朕也不阻攔,只是你二人可曾商議好了?他打算何時進宮提親?”
“皇帝哥哥,你這是要攆我出宮?”長公主眼圈一紅,似是受了極大委屈,嚶嚶泣道:“我是離不開林郎,但我更離不開皇帝哥哥你,就讓我留在你身邊,為你運籌謀劃可好?葉子姐能幫你做的事,我一樣可以做得到。”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別人身上了?你嫁不嫁人,跟小葉子有什么關系?”慶帝見妹子轉瞬之間便哭得梨花帶雨一般,有點哭笑不得。
“你要趕我走,定是嫌我吃干飯看著礙眼,不如葉子姐那般國色天香,傾國傾城,還會幫你打理國事。”長公主一臉幽怨道。
“你這小腦瓜里都胡思亂想些什么?你若想嫁,朕就風風光光的把你嫁出去,你若不愿嫁,朕也不強逼你,宮里多你這雙筷子,難道還能吃垮了不成?”慶帝搖了搖頭,拿這個嬌滴滴的親妹子毫無辦法。
長公主見心愿達成,臉色一變,抱著慶帝手臂,喜滋滋道:“那云睿就多謝皇帝哥哥咯。其實林郎大才,若是隨了妹妹去信陽封地,一輩子當個閑散駙馬,恐怕哥哥你也舍不得吧?”
慶帝苦笑道:“云睿,你知道朕身邊的親信大臣并不多,這朝堂上的臣子,絕大部分都是皇爺爺那時留下來的,尸位素餐、庸碌無能者數不勝數,卻又換無可換。老泰山當年乃是一介清流,雖潔身自好,不群不黨,但于治國理政、統攬群臣方面終究是差了些。如今他身為宰輔,事事謹小慎微,瞻前顧后,顧慮甚多,若總是這么蝸牛爬樹,于國于家終非好事。如今新政開啟,朕身邊正需要得力之人輔佐,所以林若甫……朕是絕對要用起來的。”
“皇帝哥哥你就放心吧,有云睿在,林郎便永遠不會對你生二心,你要他怎樣,他便怎樣。”長公主見慶帝點頭,順桿爬道:“另外流云世叔那邊,你們倆應該是打算演一出大戲吧?”
慶帝心里一緊,直望著妹子笑嘻嘻的雙眼,低聲問道:“云睿你如何想的?”
長公主臉色滿是驕傲自得,掩嘴笑道:“妹妹雖然不如葉子姐那般天資過人,但也不算笨。如今天下人都知道這世間新出世了四個武學大宗師,我慶國得其半,又國力昌盛,贏面甚大。可妹妹心里知道,我慶國以二對二,只能說是與北齊苦荷和東夷城四顧劍勢均力敵罷了,并無萬全勝算。于是我就想啊,皇帝哥哥你志在天下,肯定是要想辦法打破這個沉悶局面的。唯一的機會,就是假意逼走流云世叔,示弱于人,然后等著北邊的兩條傻魚兒乖乖上鉤呢。”
慶帝大驚,自己這個妹子果然不是一般人,一雙嬌滴滴的眼睛,看著人畜無害,竟似能看穿天下人的心府一般,不由得嘆道:“云睿,可惜你不是男兒身,否則這宰執之位,哪里輪得到林若甫來坐。將來若是我與你為敵,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長公主呵呵笑道:“妹妹原本也沒這些心思,可自從見了葉子姐之后,這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女人不只是一個安安分分的賢內助。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樣,去爭權勢,奪江山。不過呢,什么高官厚祿,我一點都不稀罕,只要能留在皇帝哥哥身邊就心愿足矣。哥哥你若是想跳出朝堂之爭,以天下為棋局,下一盤大棋,妹妹便助你一臂之力如何?那些朝堂外的江湖事,總需有人去打理的。”
……
君山會,一個比監察院更加神秘的組織在江湖上悄然成立了。
沒人知道這個組織是什么時候成立的,也沒人知道這個組織的規模有多大。即便已經加入其中的人,也只知道這個組織很松散,沒有什么實質的中樞機構和上下之分,更沒有什么明確的目的和章程。但令人吃驚的是,這個組織的運行極為高效。
每一個加入君山會的人,都源于不同的理由,或者說是源于不同的欲望。只要你有欲望、有能力,就可以毫無門檻的加入進來,與會中那些素未謀面、可能也永遠不會謀面的人交換利益、互換資源,并獲得自己想要的任何回饋:金錢、美色、聲望、權力……總有一個是自己想要的。
短短時間,君山會中便籠絡了江湖上一大批神秘高手,傳言連赫赫有名的大宗師葉流云、苦荷、四顧劍都有意成為會中的供奉長老。
而這個組織牽涉的人,也都是位高權重的頂層權貴,無論是來自南慶的某個尚書,還是來自北齊的某個娘娘,亦或是大湖邊某個無名小國的邊防將領……
至于君山會的幕后主使是誰?根本就沒人知道。這種高度網絡化、私密化的互助組織,只是為有欲望的人們提供了一個交換利益的平臺。當每個人都是幕后之人,又如何分的清誰是幕后之人?
……
君山會?結會為君王之靠山?慶帝緩緩放下手中的朱筆,心下暗笑道:“云睿這個鬼靈精的妹子,還真是會玩,這是從哪里學來的亂七八糟招數,輕巧巧的便結集了如此龐大的黑白兩道勢力。更可笑的是,云睿居然有法子把苦荷和四顧劍也拉了進來,這倆大宗師的欲望,可不就是朕的項上人頭么?這棋局還真是有意思了。”
慶帝拿起桌上的一份奏章,略掃了一眼封面題名,心下有些好笑,弘毅公柳恒?這鬼老兒十余年不出府半步,幾年前自家小女兒上趕著給建哥家做小都不在乎,前不久大女兒入宮為妃也不怎么出面,怎么突然開始關心起國事來了?
看了半截,慶帝眼光突然變得犀利無比,寒若冰霜,似乎要噬人一般,疑道:“居然有此事?”
……
京西一座宅院,青磚灰瓦,十分樸素,光看那略有些寒酸的門牌,誰也猜不出這里就是堂堂的弘毅公府。
夜幕已降,弘毅公柳恒坐在書房里,手中玩弄著一件貨真價實的信物,這是數年前某位至親大人高升時,自己派人送過去的小小賀禮。前日半晚,那位大人又讓府中心腹悄悄送了回來,一起送來的,還有一件口述的秘密約定。
這約定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它小,只是朝堂的大人們準備從世間抹去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罷了。說它大,可能整個朝堂都會為之顛覆,自己這弘毅公府或許也會抄家滅族,自此中斷。
從不惹事,一心只當縮頭烏龜的弘毅公爺一晚都沒睡著,連心愛的小妾都轟得遠遠的,不許靠近書房半步,一夜急筆,花白的頭發似乎又多了不少。
今日一大早,秘奏便通過大女兒的路子,悄悄遞進了宮里去,也不知道圣上會如何決斷,是福是禍,就看這一哆嗦了。
“咚咚咚!”書房門輕輕響起,老管家在門外稟道:“公爺,小姐回府省親了。”
柳老爺子奇道:“這丫頭剛回門沒幾日,怎么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忙改口說道:“請貴嬪娘娘到書房來吧,我手里的畫還差幾筆,就不出去接駕了。”
過了一小會,當初弘毅公府的大小姐,如今的宜貴嬪,施施然走了進來,關上書房門,蹲身道了萬福,嬌滴滴說道:“父親,女兒又來看你了!”
柳老爺子一抬頭,見女兒身后還跟著一個低頭素衣的年輕太監,正納悶時,卻見那年輕太監緩緩昂起頭,正笑意盈盈望著自己。
柳老爺子定睛一看,嚇了一大跳,慌忙跪下啟道:“臣,柳恒,恭迎圣駕。”
慶帝伸手虛扶,笑道:“老爺子無須多禮!是小婿冒昧打擾了。”
說完慶帝對著宜貴嬪略一點頭,宜貴嬪十分知趣,輕輕退了出去,親自守在書房門外不遠處,只留下翁婿二人在屋里低聲交談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