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江領著蕭秋雨到了院內,滿臉糾結的看著后宅想自己是否應該進去。
從理論上來說,他是未婚外男,又是通家之好,是可以進的,只是進去之后就會被各種折磨……
“先生,能不能不要總是這樣,顯的你很不像是一個法家學者,一點也沒有派頭。”蕭秋雨拉了拉顧西江的衣袖,特別小聲的說。
“我也不想啊,可是你又不是我……”顧西江更糾結了:“你見了你就知道了,真的,我一見就亂了陣腳,而且我來揚州二十多年,一共見了她三次,天底下哪里有這種混賬事?少不得收拾我一通。”
“怕甚么,姑姑常和我提你,說你是瞎了心的忘八龜孫子,到揚州不常來看她,分明是把她忘在腦后,只知道整日捧著那幾本破書去讀……”站在一邊的白愁云忍著笑把顧西江推進去,顧西江見自己已經進去了,干脆雙眼一閉快步走向前去。
白愁云先是等待了一會兒,然后悄聲對蕭秋雨說:“你且看顧先生出丑,到時候好取笑他。”
盡管兩人第一次見面,但白愁云這天生就跳脫的性格還是讓蕭秋雨覺得貌似和他認識了好久一樣……
蕭秋雨看向比自己高一頭的白愁云,輕輕點了點頭,然后面色古怪的伸出頭看向后宅里面。
“你隨我進去看熱鬧兒,我姑姑最疼我……怕甚,今兒有不少世交老親都在后宅用飯,年歲再大的都有,你我這么大點兒,又能算什么。”白愁云拉著蕭秋雨進去,然后一路向著垂花門那邊跑,轉過七八道彎,這才看見西廂房,隱約可以聽見女子抽泣聲,又聽見顧西江說話的聲音,只是聽不太真切。
“走,去窗外聽墻根兒,兩個大道的愛恨情仇,想想都好玩。”蕭秋雨沒給白愁云先提議的機會,笑著往那邊窗下走。
“學的夠快,這才剛到我家來,就學會了我的法門兒。”白愁云快步跟上:“連我這獨門秘訣都學去了,這要是讓你在這兒呆久了,我家還有甚么秘密能瞞的住你!”他特意咬了咬字,似乎是要宣泄那種調侃似的。
“好不要臉,我在家時也沒少聽先生的墻根,只不過沒有聽的那么大的罷了。”蕭秋雨掃了他一眼:“不過就是到這兒之后,發現有更好玩的事。”
“確實是很好玩,我聽過很多秘聞,就是沒這么好玩的罷了。”白愁云幼年老成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顧西江絕對來不及封鎖周遭,他現在大約在焦頭爛額呢。”
“他做什么事我不想知道。”蕭秋雨笑道:“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有多頭疼。”
“曹操知道罷。”白愁云用一種特別浮夸的語調道:“大約就是那種頭風病了,不過我真是奇了怪,我姑姑的相貌品格江湖地位,他還是整日吊著人胃口,他莫不是要娶那天下第三?”
“我也不知道,先生從不和我說這些,只說讀書。”蕭秋雨耳朵貼在窗戶上,仔細聽著里面的聲音。
“讀書讀書,又是讀書……讀那些破爛《大學》《中庸》有甚么好的,也就《易經》能入我眼。”白愁云嘀咕著也貼上來。
屋子里,一個婉轉空靈的聲音輕嘆道:“我知道你有苦衷,然而我卻不在乎身家性命之類……”
剛開場,就這么好玩的嗎!白愁云立馬興奮起來,臉上的笑容幾乎遮掩不住。
只是兩人還未偷聽完,身后就忽然多了一個威猛雄壯的身影把他們兩個拉走,一邊走還一邊嘀咕:
“可讓我和白鐵倆人找了半天,你說說你們,人家小兩口雖然還無名無實,但你們跟著摻和什么熱鬧……”
此人,正是董鄱月!
“教頭快些放開我!我要回去取笑先生!”
“正是!我和我姑姑玩的時候,也要拿這個當做談資的!”
“這些事你們說了,估計就得挨打了,而且是顧西江殺上門來打。”董鄱月一只手一個,也不管這是蕭家白家兩家的小少爺,只是拎著向前走:“他們各有各的事要做,尤其是顧西江,他的事更多更繁雜,小將軍你忘了那句你名字由來的詩?你們不必管這些。”
蕭秋雨沒有理會正在攛掇他掙扎開來回去偷聽這個建議,而是先讓董鄱月放他下地。
他是恐高的……
“教頭如此說了,那還是不聽了。”蕭秋雨板著臉,滿臉偉光正:“我相信教頭不會把我們曾經偷聽過的消息告訴先生。”
“看我心情罷,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談成,要是談不成暫緩幾年這個說法……”董鄱月搖了搖頭,微微嘆氣道:“以將軍的直爽脾性,顧西江絕無可能在蕭家繼續呆下去,直接就被少將軍押著來這塊成親了。”
“只是現如今,蕭家還不能離了顧西江,等少將軍從沙俄歸來,他定然是要過自己的瀟灑日子去的……只不過前提是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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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的宴會其實只有四家人,滿打滿算不超過十個來客。
白家、蕭家、林家、韓家。
要說這四家的關系,可就雜的要命了:白家家主白瑜的小妹是林如海的生母,而韓家家主韓節則是白瑜的連襟,這四家的家主里面,得論林如海的輩分是最低,但蕭遠山幾乎不管事,明面上管事的還是林如海的朋友蕭烏淮……
總之亂的很。
“蕭聽濤?如海,你若是找他可就麻煩了,他早就去了西北那邊,聽說是要去沙俄見識見識外國武士。”白景明沉思片刻,眉頭緊皺道:“在這揚州府,有甚么事是你我還不能解決的?蕭家那邊近來有些事端實在是不好出手,不然隨便出來一個親兵,都能解決江湖中事。若是真不行了要高手,我求大姑出手也不是不可……”
林如海年僅四十歲,頭發卻早已花白。
他三月前剛剛喪子,而自己又忙于公事無心繼續生子,估摸著林家這一脈是要絕后了……
揚州鹽政實在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職位,卻偏偏要他這武亨朝的信臣在這里守了多年,任誰也無法徹底通透,他悵然道:
“并非必須得高手,只是因為烏淮兄在南邊江湖有些地位,近來光是進我家刺殺我,就足足湊夠了二十多位武宗……雖說都只是凡俗之人,可今日來武宗,明日來武尊,早晚有一日會來大道,太上皇在我臨走時,雖說派了大道跟隨我,但……后宅實在不堪其擾,我妻病重,如何受的起這般!”
“也好說,這幾日若非天子革新大政推行,也不會有這些事。”白景明搖了搖頭:“再過一月就好了,到時候新政大局已定,當是不會再有甚么阻礙。”
“也罷了,只不過家中小女方才三歲,偏趕上這檔子事,本身身子骨就不好,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響動又總驚擾……我覺得麻煩就想找烏淮解決一二,真要論性命之憂,倒是確實沒有,只是麻煩的要緊。”林如海翻過此篇不再提,又道:
“今兒可有蕭家的人來了?”
“自是有的。”白景明笑道:“你前些兒還說要我給你尋摸個好的西席,今兒來的這位顧西江顧先生,那可是前朝的狀元,精通儒法兵三家學問,除了墨家學問,不管你要考校那家,他都該是當今天下的前三。”
“我聽烏淮說過,這位先生是他的蒙師,真要論起來,該是還比我高一輩。”林如海皺眉道:“而且區區蒙童,要用這等人教授,為免太過了些。”
“輩分不是這么算的。”白景明想了想道:“蕭聽濤那邊向來都是另算輩分,誰讓他和我家老爺子都成了忘年交,真論起來又能算和我一輩,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個牌位上的了,于是除了蕭瑟和蕭墨的朋友以外,一律稱兄道弟……”
“……還是先問問顧先生愿不愿意罷,他若愿意自然是極好的,我定然會送去蕭府教養,若不愿,只好我另尋人了。”
“除此之外,還來了蕭將軍的幼子,名喚蕭秋雨,聽說和蕭聽濤一樣,都是顧先生起的名字……”倒不是欺辱蕭家,哪怕是介紹蕭烏淮的時候,都把顧西江放在前面而不是蕭烏淮放在前面。
誰讓他輩分高呢。
林如海聞言扯了扯嘴角。
但凡是大家子弟,都不會取這等如同江湖游俠一樣的名字……這位顧先生,還真是性情中人啊。
“愁云近來如何了?”
“還是老樣子。”白景明搖頭苦笑道:“任誰勸他也是不聽,整日里捧著那本《易經》去讀,說是算出來我父親身子骨越來越不康健,要多注意養生……可那仙藥莫不是白吃的?怎么還會生病?打我記事開始,就知道他連風寒都沒患過。”
林如海沒接話,這話也確實沒法接,他只是個凡人罷了,超脫世俗的事,他是沒法談論的。
“等顧先生來了我介紹給你認識,切記不要說出甚么儒道至上的話來,法家才是他的本經,證道都是證法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