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還是老的辣，古人誠不欺騙我。老人家才不管你是下凡的神仙，還是裝瘋賣傻，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能力了，就該擔起責任來。而且這能力是眾人贖完罪老天爺給的恩賜，不是白給你個人的，你不擔也得擔。

　　顧佳本想盡些心意助人，力所能及之事，一來心安理得，二來還能收到誠心的感激。現在經過四伯公之口，成了責任，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顧佳眼珠一轉，突然笑道：“伯公說得對，我一定會背起這個責任，絕不推諉，只是，只是我怕爹不高興，對我動刀子。”

　　顧大方一怔，道：“閨女啊，爹高興還來不及，又咋會對你動刀子？俺對自己動刀子也不能對你動刀子啊！”

　　“爹，這可是您自己說的。”

　　顧佳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顧大方心里“咯嚓”一聲響，暗道聲不好，有可能著了鬼丫頭的道，現在改口還來得及嗎？

　　這時，黑嬸冒死前來稟告：“四伯公，大當家，粥不能再熬了，快成漿糊了。”

　　四伯公呵呵笑道：“咱們今日承了丫頭的福，都放開肚皮吃，管夠，開始吧。”

　　幾百人一片歡呼！這句話，他們盼了二十年。

　　出乎顧佳的預想，這些餓極的人沒有哄搶，而是非常有規(guī)矩。由手腳靈活的婦人掌勺，先給老人盛滿，再給小孩盛半，年輕的壯丁咽著口水，也不催促，輪到誰就誰上，沒有爭議。

　　分到粥食的人，則小心翼翼地捧到一旁，吹開一口熱霧，先聞一番，再用竹枝挑起半爛的白米粒仔細觀察，最后才放入口中輕輕嚼動。

　　一碗普通的白米粥，讓他們吃出珍稀菜肴的表情。

　　一些半大小子耐不住誘惑，急忙忙地吸了一口，馬上被粘舌的稠漿燙的呲牙咧嘴，既使這樣也舍不得吐出來，含在嘴里，憋的滿臉通紅。

　　如花小心地端來白米粥，顧佳用筷子攪動幾下，粥熬得濃稠香滑，看不到水，只是白花花的粥漿上飄著許多谷子。

　　顧佳蹙眉道：“這個米商不厚道，把谷殼摻在米里。”

　　顧大方扒的極快，邊吸邊咽，滿頭大汗，如花在一旁盛的不夠他吃的快。

　　他把空碗遞給如花，道：“閨女啊，這你就不懂了，米是用石碓臼出來的，就算是上好的精米也有谷糠，這個米商已經很不錯了。”

　　顧大方又扒了一口，繼續(xù)道：“你不喜歡吃就挑出來給爹，爹喜歡，經飽。”

　　顧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問如花：“不是還有咸菜嗎？”

　　“小姐，咸菜入了地庫。”

　　“地庫？在哪兒？”

　　顧大方不高興了：“你甭打地庫的主意，咸菜俺讓人藏好了，留著過年吃。”

　　“不會吧？放到過年都壞了。”

　　“就算丟掉也不能拿出來做下粥菜，得吃多幾碗你知道嗎？”

　　顧佳：“……”

　　四伯公呵呵笑道：“丫頭喜歡吃就給她盛一些。”

　　顧佳笑道：“不用不用，就我一個人吃著硌牙。如花，快給伯公盛粥，碗都空了。”

　　四伯公輕輕地放下碗筷，擺手道：“夠嘍，俺一個老家伙吃不了幾口。”

　　六叔公幾乎同時放碗：“是啊，你們這些后生多吃一碗，俺倆老貨等死之人，費那糧食做啥？四哥，俺們走嘍！”

　　兩位老人佝僂著瘦小的身體，緩緩向后山走去。

　　顧佳不解道：“哎！叔伯公真是，吃那么一點，又不是沒有糧食了。”

　　顧大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沒了食欲，嘆息道：“快二十年了，他們都不敢受丁點的福。”

　　“為什么？”

　　“怕折了后輩的福，守著祖堂二十余年，難得讓他們出一腳門口。閨女啊，你讓爹驕傲啊！”

　　顧佳笑了：“我以后讓爹更加驕傲。”

　　顧大方老懷欣慰，哈哈大笑。

　　良久，一口口的大鍋終于見底了，十幾位婦人把清水倒進鍋里洗刷干凈，準備入庫封存。

　　顧佳上前阻攔，道：“不用麻煩，明天我們繼續(xù)煮粥吃。”

　　一眾人趕緊圍過來，眼里閃煉著金光，不可置信。

　　“菊花小姐，您說真的？”

　　“如果你們把鍋抬去放好的話，那就算了。”

　　“不不，俺們不抬，不抬。”

　　“誰敢動一下鍋耳，俺跟他拚命……”

　　眾人雀躍萬分，奔相轉告。苦了半輩子，好日子咋的突然就降臨了？

　　這晚，二百多人心滿意足，甚至在夢里都要笑起來，紛紛期待這個好夢永遠持續(xù)下去。

　　夜已深，顧大方坐在中屋里小酌一杯，同樣是心滿意足。

　　“爹，您試試，如花說肯定合身的。”顧佳將一套皂羅衫、束角帶、登革靴放板桌上。

　　“好閨女，好！”顧大方并不意外，撫摸柔軟的面料，愛不釋手。新衣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就一直等著閨女獻孝道呢，要不然他早就睡了。

　　顧大方笑呵呵道：“不是還有一套嗎？干脆一起拿給爹得了。這衣裳不能放置太久，得時不時的穿上一下才好。”

　　顧佳掩嘴：“那套是我的。”

　　“明明是男裝，爹都瞧見了。”

　　“我購的就是男裝呀！”

　　顧大方搔搔腦勺，閨女她腦瓜變了，難道性別也跟著變了？

　　他突然一陣慌亂：“你要男裝干啥？莫非是要送李秀才？閨女啊！這事兒可不合禮儀，會招人笑話的。”

　　顧佳白了他一眼，道：“我送給他干嘛？有那閑錢還不如給爹再購一套呢！”

　　顧大方哈哈笑道：“好閨女啊，那男裝是你自己穿的？”

　　顧佳將胸脯拍得“嘭嘭”作響：“誰說女子不如男？我偏偏志在四方，為了爹和山寨里的人，女兒我愿拋頭顱、灑熱血，定叫天下人不敢小瞧我龍飛山人。”

　　“好！”

　　顧大方一掌拍在木板上，嚎道：“不愧是俺顧大方的種，爹全力支持你。”

　　“多謝爹，我正想請爹答應我一件事。”

　　顧大方豪氣萬丈：“你只管說來，爹無有不允。”

　　“我要做山大王。”

　　“好，爹答……”

　　顧大方突然卡住了，他懷疑自己沒聽清楚，再問一遍：“你說要做啥？”

　　顧佳小聲道：“我想帶領山寨的好漢發(fā)家致富，奔小康生活。”

　　半晌，顧大方蹭地站起來，怒不可遏：“你要篡老子的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