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看看，姓名明夜，出生及居住地蒼原市。”琉用一只手點著屏幕。她的手腕上纏著一圈銀色的鏈條，上面掛著一顆冰白的晶體。

　　“你的名字里沒有帶姓嗎？”辛夕站在一旁問她。

　　“是的。”明夜回答。“當年我爸和我媽為我冠誰的姓吵了一天，最后決定誰的姓都不加。”

　　“那他們為什么不登記成疊姓…對了，就算是疊姓也有先后。”辛夕點點頭，“像我就是用我母親的姓，我妹妹則是跟父親的姓。”

　　“你還有一個妹妹？”

　　“是啊，說起來我已經五十多年沒見過她。我們走的路不一樣，就沒怎么聯系過她”

　　“血緣關系早就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琉說。她的聲音脆如玻璃。

　　“確認一下你的信息。”她把窗口推向明夜。明夜確認了之后，她將窗口關上。

　　“檔案轉移完成，你的注冊地轉為升華之月。接下來我們進行下一步。”

　　“還有什么內容？”

　　“你收到的消息里應該寫過，看來你還沒時間看。”琉說。“算了，準備需要的時間很長，到時候辛夕你給她解釋。來這里。”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盒子，推開一邊的門。

　　隔壁是一間寬敞的房間，四壁是干凈的白色。這偌大的房間里只擺放著一臺躺椅，躺椅的底部和地板直接相連。琉拍了拍椅面，讓明夜躺在上面。她把盒子推進底下的一個空格里，開始在旁邊的屏幕上輸入數據。

　　“我先聲明一下，我的概括能力非常差，不知道怎么簡單幾句話解釋清楚。所以干脆把前因后果都介紹清楚”辛夕站在躺椅的頭側。

　　“沒關系，我不會嫌長的，你隨意說。”

　　“你知道‘前額葉禁令’嗎？”辛夕站在躺椅的頭側問。

　　“當然知道，禁止在與思維直接相關的腦區植入人造物。”明夜看著天花板。“歷史課上講過很多遍。”

　　“那你應該知道它是二百多年前發生的事情。在那之前神經植入物已經發展到了很高的水平，人們不再滿足于對脊髓，腦干和小腦進行人為干預。他們開始嘗試對大腦皮層進行精細的調節，以求最終能夠影響人的意識，改造它，或者說提升它。”

　　“當時的腦科學家們急于提升人的大腦，他們希望能夠做到人為調節真正的‘記憶’，讓外來的內容能像被學習和練習過的那樣靈活使用，而不是僅僅只是像插入硬盤一樣只能檢索和讀取。他們想要建立一種新的能被大腦兼容和使用的存儲形式，還有真正以人類的思維方式結構的，能夠作為人類意識擴延的載體。這樣一來人們無需學習就能掌握人類文明的所有知識，那些只能被個人擁有的無法言說的結構和技巧也能被保存，復制和改寫。”

　　“經過很長時間的失敗后，他們最終利用新出現的分子電極技術達到了想要的效果。第一位成功的受試者被移植了頂尖數學家那里讀取出的思維，所有人都為此歡欣雀躍，即使那個受試者在半年后選擇自盡。”

　　“聽起來不像好東西”

　　“這項技術迅速發展起來，人們不滿足于單純的復制，他們開始從不同人那里提取這些‘形樣’——他們把那些思維底層抽象的運動和轉變稱為形樣，以此和更加固定的范疇，概念區分開。這些純粹的形樣被剪切，被修改，被混合，然后再次塞進人的腦子，來檢驗這些新的形樣的效果。這個過程自然折損了許多實驗素材。那時聯邦和同盟還沒有重組，這種不夠符合倫理的東西也被雙方默許私下進行。耗費了大量時間后，‘基本無害’的形樣組終于積累到足夠投入使用，于是這個新技術終于被大范圍推廣了。

　　自那以后，10%以上的人口都被使用了這項技術。新成長起來的年輕人被灌輸了速成經驗包，迅速成為了某方面的熟練人才。人類智力的上限也因為它的衍生技術拔高了。人們對這項技術十分支持，科學的發展也因為大批高質量人員的注入突飛猛進。甚至我們現在正在使用一大部分頂尖技術全都是在那時形成雛形。在那個不夠穩定的時代，整個社會竟出現了奇跡般的飛躍，那時的人稱其為‘第二次黃金時代’。

　　“之后絕對沒發生什么好事。”

　　“當然，災難降臨了。

　　世界上突然出現了一種疾病，當然，那時的人認為它是一種疾病。原本接受過形樣移植的人仍能維持穩定的人格和思維方式，但某天醒來他們出現了各種嚴重的心智問題。比如突然無法使用和理解語言，比如人格失去穩定。當醫生檢查時，他們發現這些人的器質性神經病變是在相應癥狀表現后開始出現。癥狀先于病因，這讓人類的所有科學失去了解釋力。巧合的是，根居升華之月的內部記錄，當時的魔法少女死亡率突然急劇增加，許多魔法少女在戰斗中死亡，但更多的魔法少女出現了。這些新生的魔法少女同樣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當然大部分都不夠嚴重，但也存在極少部分危及到生命，甚至有魔法少女難以忍受而自殺的情況。升華之月也在那時迅速擴張，并逐漸找到解決方法。但不幸的是，在她們找到真正的根治方法之前，災難毫無預兆的爆發了。幾乎所有接受過形樣移植的人在一夜間出現了各種癥狀，我們在宇宙中的設施幾乎全部停擺，剛開始出現的星際航線徹底廢棄。地球上的人因為食物供應鏈出現問題而出現了兩個世紀里的第一次饑荒。就在大災難發生之后的第二年，升華之月終于發現了威脅人類心智的原因——一種信息態生物，”

　　“活靈。”

　　“是的，活靈，以穩態和結構為食，像朊病毒那樣討厭的‘生命’。它們的增殖會降低一個系統的穩定度——尤其是心智的穩定度。原本能夠維持穩定的意識，在醒來時無法再次結構起來。活靈們在人類社會的溫床里增殖，大約五年之后，它們的數量終于因為人類的倒退而降低回足以應付的水平。人們不必擔心自己第二天突然發瘋。在此期間，聯邦和同盟終于結束了無止境的戰爭，重組為新生的聯盟，升華之月也向聯盟上層公開了自己的存在，成為半公開的獨立組織，對社會產生了巨大影響。包括建立月之海監測系統，對抗和攔截宇宙開發時吸引的活靈。而曾經引發過現在被稱為‘大斷裂’的分子電極技術和它的所有相關衍生技術，已經被嚴格的限制和控制起來。而‘前額葉’禁令和引發它的‘木偶事件’只是封存關鍵的形樣移植技術的幌子。”

　　“所以，講了這么一大串歷史，你想說的是什么？”

　　“接下來你就要體驗形樣移植了。”

　　“什么！”明夜一下子從躺椅上跳起來。“我不！我還不想變成傻瓜！”

　　“急什么，你現在可是魔法少女。”辛夕一把將她按回躺椅。“這東西對你來說還沒喝瓶特供酒危險呢。活靈你都能殺死，你還害怕它們搞壞你腦子？”

　　“那你前面講的那么危險，你成心嚇我！”明夜揮著左手的拳頭作勢要打她。

　　“好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說，我當年的同事都嫌我概括能力差勁。大不了等會我請你嘗嘗特供飲料，算我的配額。”

　　“成吧。”明夜繼續安靜的躺下。“你們剛加入時都要接受移植嗎？”

　　“至少在這幾十年加入都是這樣，最早的時候都是由有經驗的魔法少女一對一的引導，就像師徒一樣。自從大斷裂時魔法少女人數激增，原本的方法已經完全不夠，只能用這種方法把最基本的能力使用方法和長期總結出來的通用形樣直接移植。不過這只是最最基礎的東西，剩下的要你們自己摸索。哦，還有和活靈樣本的第一次接觸，你要認識這東西，知道你的死敵的樣子，然后記住一輩子。將來再遇到時，無論什么情況都能把它揪出來。”

　　“你突然嚴肅起來了。”

　　“等你真的要面對活靈時，與它的所有話題都會變得嚴肅起來了。”辛夕拍拍她的腦門。“琉已經弄好了，現在要開始了。”

　　明夜點點頭，隨即墜入沒有光的海里。

　　.

　　到海底去

　　海是冷的，海是冰冷的，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水流，水流。水流在流動，沒有顏色，她卻清楚的知道它們的存在。

　　到海底去

　　水流里出現了點東西，新的水流流進來，海的世界冰冷沒有溫度，水流卻是有溫度的，暖暖的，她浮在水流間，之間感受著海水的流動。

　　到海底去

　　身體慢慢的下沉，海的上方透下影影綽綽的光，她輕盈的下落，如一張白紙。海的潮汐涌動，海流沉沉浮浮，沒有聲音，沒有光。

　　到海底去

　　海底是什么，海張著大嘴巴吞下水，又吐出新的水流。海底是看不見的暗，向下，向下，沒入這世界的夜面。

　　往海的內面去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被遺忘了，詞語卡頓著蹦出來，斷裂，失敗，斷裂，失敗，失敗，再失敗…

　　直到一整個新世界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