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埃里盯著男人,男人也在盯著蒂埃里。
街上,發散出橙黃色的亮光的路燈,正將它不明不暗的光芒,透過車窗上方方正正的玻璃,投照在男人臉上。
男人模樣看上去已經有四十來歲了,橙黃色的燈光下,他的皮膚依舊很白,所以這也讓他眼角上那道滲著血珠的紅色劃痕更為明顯。
這道傷口是新的,正是拜鼻梁上的那副銀絲細邊眼鏡所賜。
眼鏡上,右眼的鏡片完好無損,可左眼的鏡片卻是裂開了道口子,口子下面,鏡框與鏡腳架連接處變形,一只鏡腿受力崩了出來,剛好把男人的眼角劃傷。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安安靜靜地躺男人腿上,皮球面上寫著“范巴斯滕”一行大字,字跡旁,還沾了些泥土與草絲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啊,您受傷了,眼睛沒什么問題吧……”,蒂埃里心里更加愧疚了,因為他看見了男人眼角的傷口。
男人似乎是聽見自己這樣說,才感覺到眼角被劃傷了。
“沒事,你這腳法可真準,簡直可以去踢職業了……”
他用干瘦修長的手指摸了摸傷口,然后又看了眼指尖上沾染著的血跡,皺著眉,從高高地鼻梁上摘下了眼鏡,他嘴里雖說著“沒關系”,但語氣多少有些惱怒。
他看也沒看車窗外的蒂埃里,而是抱起了腿上的皮球,他掃了一眼,疑道:“范巴斯滕?奇怪,他的簽名可不寫這樣,你……”
“啊,哈哈……”蒂埃里很是尷尬,沒等車里的男人說完,連忙解釋道,“這不是范巴斯滕的簽名,是我自己寫的,因為他是我最喜歡的球員……”
“哈,原來是這樣。”男人點點頭,準備把足球還給蒂埃里,他扭頭過去,而在看清蒂埃里長相的那一刻,他深邃的眼中忽然充滿了驚訝。
“是你?蒂埃里·亨利?”他詫異道。
蒂埃里愣了愣神,車里的這個中年男人看起來是認識自己的,可自己印象里卻根本沒有這個男人的模樣,只是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于是,他想了想,又問道:“先生,你是南特的球迷嗎?”因為,他覺得在陌生人里,只有南特的球迷,才會認識自己。
“南特的球迷?”中年男人啞然失笑,“哦,算是吧,我經常在現場看你們的比賽。昂利、洛科、韋德克、佩德羅斯還有馬克萊萊我都認識,不過最讓我感興趣的,還是你這個小前鋒。”
蒂埃里接過足球,笑了笑:“哈哈,先生,你一定是很久沒看比賽了,我現在已經改行踢中衛了。”
“不,你當然是一名前鋒,我……”男人搖了搖頭,正想繼續往下解釋的時候,副駕上放著的手提電話忽然叮叮鈴鈴的響了起來。
他抓起了電話,瞥了一眼,又側過頭來對自己說道:“孩子,我也有個范巴斯滕簽名的足球,不過和你這個不一樣,它是真的,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明天可以把它送給你。”
“真的嗎?先生!”聽到這句話,蒂埃里一下就興奮了起來,他全然忘記了自己是過來道歉的了。“請問,我該上哪兒找你呢?”
“就在這兒,明天下午三點,我會把它送過來。”男人頓了頓,又說,“不過,你得送我點東西,比如把你自己的簽名送我。”
蒂埃里一下趴在了車窗上,欣喜的眼神中帶著急切:“當然,當然,先生,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簽名!”
男人擺了擺手:“不是現在,我只希望你記住自己的承諾,我得走了,明天見。”
說完,汽車引擎轟轟,男人接起了電話,開著車走遠了。
蒂埃里望著黑色小車消失在夜幕中,他撓著腦袋,心里很是奇怪,他懷疑這個被足球踢中的倒霉男人腦袋是不是被踢傻了,不然也不會白白要送自己范巴斯滕的簽名足球。
站在街邊,他又想了一會兒,卻始終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多想,抱著足球,轉身走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又回憶起方才那個男人的長相,那張臉自己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見過,卻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兒。
這樣思考著,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進了客廳,托尼與龐扎喝的酩酊大醉,像兩具尸體般橫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一旁,本應在這里與他們喝酒的昂利也不見了,蒂埃里喊著他的名字,向屋里走去,最后總算是在浴室前,聽見了他的歌聲。
昂利天生五音不全,他很討厭唱歌,不過這時卻高聲唱了起來,淅淅瀝瀝的水聲也壓不住他渾厚洪亮的歌聲,那些嗓子里蹦出來的歡快音符,落在蒂埃里耳中,聽上去就和殺豬的聲音沒兩樣。
蒂埃里捂著耳朵,一臉嫌棄地走遠了。
回到自己的臥室,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云朵般的包裹感讓他渾身上下的每一處肌肉都放松了下來。
然而,他的心卻沒有放松,一邊想著今晚遇到的那個倒霉男人,一邊想著成為職業球員之后前路不明的中衛生涯,他睡著了。
這一覺,蒂埃里睡得很好,沒有人吵醒他,也沒有再做那個奇怪詭譎的夢,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南特天上溫暖和煦的陽光,正好落在了身上。
扭頭看了眼床頭上的表,時針已走向了四點一刻……
四點,四點天怎么會亮?
他疑惑了一瞬,大叫糟糕。之前他跟昂利來過小別墅幾次,這間臥室向西,陽光能照進來,證明已經到了下午。
他睡過頭了……
翻身起來,他趕緊沖向屋外,跑過小庭院,大街上車流涌動,可就是不見昨夜那輛黑色雪特龍的影蹤。與中年男人約好的時間是下午三點,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他果然已經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大喊著,使勁地拍了下大腿,又邊走邊恨恨地罵著自己,絕望地轉身走了回去。
正往回走時,別墅屋內的大門忽然打開了,里面傳來了一個男人平靜的聲音:“蒂埃里,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說話的人是球隊助教克勞德,不知他什么時候過來了,左手托著個足球,右手拿著張照片,正古怪地望著自己。
蒂埃里趕忙上前,一把拿過足球,球面上“范巴斯滕”一行黑色的大字正寫在上面,他又一把抓過照片,照片上,一個身穿紅黑二色球衣的男人正立于禁區之中抽射,而他的身下,同樣簽有“范巴斯滕”的字樣。
這些字樣蒂埃里在他收藏的那些彩印球星卡上見過無數次,他很熟悉,足球和照片上的,就是來自范巴斯滕的親筆簽名。
“頭兒,你是在哪兒找到這些的?”他急忙問道。
克勞德扶了扶眼鏡:“我過來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放在門口,我想應該是你的,我就拿進來了。”
他轉過身去,接著說道:
“別說這個了,我是帶著任務來的,周三我們會去沙邦-戴爾馬球場,蘇瓦多先生決定讓你和昂利一起首發,變陣三中衛。而你,將直接盯防他們的中場核心齊內丁·齊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