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萊萊,你覺不覺得這場他們踢得有些奇怪?”
趁著死球的機會,滿臉絡腮胡的費里走到了中場搭檔馬克萊萊的身邊,向他問著話。
馬克萊萊往前看了一眼,點點頭:“是有點怪,這幫西班牙人是只會傳球倒腳不會進攻嗎?”
費里手臂一揚:“我沒跟你說他們,我是在說他們。”
說完他朝前場指了指:“你沒發現嗎,佩德羅斯和韋德克他倆,一直在給B隊的小子傳球,每次球到了他們腳下,連停也不停,直接就給那小子傳過去了。”
“你別說,還真是這樣。”馬克萊萊沉吟著,“是教練說了要關照新人,還是你們青訓營出身的,相互間都有特別的對待?”
馬克萊萊與南特隊內的大多數人不同,他并非是南特青訓出身,而是像昂利那樣半道轉會過來的,所以他還以為這是屬于青訓系統DNA的VIP待遇。
“哪有這種事情?”費里一拍他腦袋,“就算有,那B隊上來的小子也是剛來一年,不是青訓幫的。”
馬克萊萊一摸腦瓜:“那我就不懂了,管他的,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見死球重新開出,他倆也各自散去,跑到屬于自己的位置參與攻防去了。
那頭的費里與馬克萊萊看不懂,這頭的蒂埃里自己也搞不清楚狀況。
賽前,他還以為這場比賽自己會像原來“披薩派對”和克萊楓丹的入學考試那般,全場得不到球權,也沒人會給自己傳球。
本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必要時自己搶球斷球。
哪知道,昨天來找茬的佩德羅斯與韋德克卻一反常態,像灌鴨子一樣,紛紛把皮球塞到自己腳下,給了自己大量的表演機會。
然而,物極必反,機會不一定總是越多越好的。
前幾分鐘,加的斯的防守球員對待蒂埃里還算正常,都把他當成一個初來乍到的孩子。
可之后,眼瞧著南特的皮球最終都會輪轉到他的腳下,自然是對他提高了戒備,由區域盯防變成了盯人防守,又從盯人防守變成了包夾防守。
在大量主力離隊后,加的斯剩下的球員與新來的球員都想在季前第一場比賽中好好表現,好在主教練心里留下更深刻的印象,為賽季開始后謀得更好的角色位置。
所以,盡管他們都知道蒂埃里只是個孩子,但誰也沒有留情,所有的防守技巧盡數往他身上招呼,這下可讓蒂埃里叫苦不迭。
一線隊的實力畢竟與青年隊和預備隊不同,缺少經驗的自己在如此高強度防守下,很快敗下陣來。
剛開始,他還能魚如得水般持球推進帶球過人,并且還突入進禁區,得到了一次不錯的射門機會。
加的斯的球員見鋒線上的傳球盡往蒂埃里的腳下滾,他們一群西班牙的球員既不熟悉南特,又聽不懂法國人說話,這種情況下,盡管不愿相信,但都認為蒂埃里才是這支球隊的核心。
到了后來,盯防他的球員自然也越來越多,隨著時間的推移,蒂埃里能明顯感覺到體力不支,做的動作也越來越遲鈍了。
開場四十分鐘之后,別說過人了,就連拿住皮球,再好好傳出也很吃力。
好,這是想累死我啊……
現在,他總算是明白佩德羅斯和韋德克在打什么主意了,這兩位一線隊的大哥明顯是想把比賽變成1對11的戰斗,然后作壁上觀,等著自己體力透支,然后失誤失球失去主帥信任。
這種情況其實很好解決,接到皮球之后,再把球傳出去就行了。
但在蒂埃里這里,卻變成了一個麻煩。
因為他是蒂埃里·亨利,一個不會傳球也不愿傳球的球員,一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帽。
就像過去那樣,現在,他的頭腦又發熱了。
接到傳球之后的他,明知一個人蠻干硬帶是不對的,但他偏偏又要一條道走到黑,憑著個人能力,在球場上與佩德羅斯和韋德克暗暗較勁。
接球,突破,失誤,對方拿下,隊友奪回,傳至鋒線,再接傳球……
上半場的戰斗,仿佛就像是一個接一個的輪回,蒂埃里在輪回之中不斷重復著失誤,球隊也在輪回之中得不到任何機會。
幸好,對面的加的斯由于降級西乙,主力框架大幅改變,隊友之間缺少磨合,他們的進攻流轉也是磕磕絆絆,否則南特這邊早已丟球了。
呼——呼——
先短后長接連兩聲哨響,上半場的比賽結束了,雙方的比分仍是零比零,球員教練們都各自向著通道內走去。
韋德克輕輕皺著眉,這時,他本就憂郁的眼睛,顯得更憂郁了三分。他走到佩德羅斯身旁,低聲說道:“佩德羅斯,我們得拿下這場比賽,下半場要不然就算了吧。”
“下半場?”佩德羅斯一甩他的長發,揚眉瞧著不遠處的蒂埃里,然后哂笑著:
“你覺得這小子還有下半場?我可給他算著的,突破了十二次,十次沒過,接了三十二腳傳球,二十八腳被斷。你放心,他沒機會活到下半場的,待會兒回到更衣室,蘇瓦多先生就會換人了。”
韋德克默默頷首,除了開場了幾分鐘,蒂埃里的場上表現糟糕透頂,若是正式比賽中,沒有哪名教練會接受這樣的球員,他早就該被替換下場了。
想到這里,他又嘆了口氣,心里似乎覺得蒂埃里被他們這樣對待有些可憐,但他也沒辦法,因為這小子威脅的是自己好友洛科的位置,而且他也很討厭蒂埃里這種天生自傲的性格。
經過幾天的接觸,雖然蒂埃里平時說話辦事很有禮貌,但自己總覺這小子眼睛里,有種瞧不起任何人的傲氣。
瞧見韋德克的眼神,佩德羅斯一把攬住他肩膀,嘴里開著玩笑低哼著小曲,拉著他走進了球員通道里。
身后不遠處,蒂埃里瞧著這兩個勾肩搭背的男人,心里說不出的窩火。
只是這時,他也不好發作,總不能因為別人一直給自己塞球而去責怪對方,足球場上可沒有這樣的說法,只能是吃個啞巴虧了。
他發泄著,狠狠地踢了向地面踢了一腳,帶飛了一塊草皮,無巧不巧,正好落在前面和后防隊友交流心得的昂利腦袋背后。
昂利似乎被嚇了一跳,他一縮脖子,摸著腦袋向后瞪了眼,發現是蒂埃里不小心踢的之后,黑黑的臉上黑黑的眼珠骨碌碌地打了個轉,什么也沒說,扭頭繼續和旁邊的隊友交流去了。
說著話,旁邊走著的絡腮胡中場費里也靠了過來:“昂利,后面B隊那小子是你朋友吧。”
“是的。”昂利點點頭。
費里笑了:“那你不去幫幫他?我都能看出來佩德羅斯和韋德克這倆是故意的,上半場一直在整他。”
“我幫不了他。”昂利似乎有些無奈,“蒂埃里也不會接受我的幫助,他的性格向如此。”
費里側頭向后望了一眼:“那你就任由他們胡來?這是我們必須拿下的比賽,要知道,你可是隊長。”
昂利搖搖頭:“下半場不會了,因為蘇瓦多先生肯定會在休息時就把他換下去,唉,這樣也好。”
說著說著,一行人就走進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助教克勞德一直在與蘇瓦多商量著什么,他是個不茍言笑的男人,此刻的神情卻有些激動。而旁邊的主帥蘇瓦多同樣也是個不茍言笑的男人,但此刻臉上卻是一直在笑。
克勞德一邊說著話,眼光一邊在往門口瞟,看到蒂埃里跟在昂利一行后面走進房間里之后,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走了過去,對他說道:“蒂埃里,下半場你不用上了。”
“為什么?”蒂埃里一聽自己準備被替換下場,眼睛都瞪大了,“我不累,還可以繼續踢!”
他質疑的聲音很大,更衣室里霎時響起了回聲,所有人都聽見了,朝著他的方向望來。
墻角板凳上,先回到更衣室里的佩德羅斯已經坐在了凳子上,正拿著毛巾往腦袋上擦汗。
聽到蒂埃里的聲音之后,他干笑了兩聲,嘀咕著說:“嗬,心可真大啊,就這樣喂還不抱,你那表現,被換下一百次都夠了。”
他本來是在自顧自地低聲調侃,說話音量很小,吵鬧的更衣室里其他人原本應該是聽不見的。
只是,在蒂埃里說完話后,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看究竟發生了什么,所以此刻,佩德羅斯的低聲調侃所有人都聽見了。
蒂埃里也聽見了。
心中窩了半場的火焰,剎那間一下全涌了出來,他徑直沖到了佩德羅斯跟前,一把拽下他腦袋上的毛巾,正準備發作的時候,身后卻傳來蘇瓦多先生略微蒼老的嗓音:
“下半場變陣4-3-3,洛科替下韋德克去踢9號位,恩多拉姆替下佩德羅斯去踢前腰,蒂埃里·亨利,你下半場繼續踢,在左邊路活動,記住,不能盤帶,接球后馬上傳出跑空位,給其他人創造機會空間。”
——
下半場開始后,南特這邊的改變讓加的斯球員措手不及。
從于利斯到南特,蒂埃里從沒當過進攻中的僚機,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帶開防守創造空間,但佩德羅斯與韋德克喂了半場的傳球,讓他稀里糊涂地就完成了蘇瓦多先生交給自己戰術任務。
上個半場,加的斯球員重點盯防的對象是蒂埃里,所以下半場開始后,他們見這個瘦瘦的孩子還在場上,更加篤定了之前關于誰是南特核心的猜想正確,自然也繼續把防守重心放在他的身上。
于是,他們忽略了剛替補出場真正核心的洛科與恩多拉姆。
第49分鐘,閑了半場的卡倫布臟辮一甩,牛蹄般的雙足腳下生風,從本方半場持球突進。
正如賽前昂利介紹的那樣,卡倫布一旦跑起來,生猛無比幾頭牛也拽不住。
對方的左后衛想用犯規去攔他,但剛扯住他衣角,便被一股巨大的蠻力給拉倒在了地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路殺到了己方禁區右側。
臟辮飛揚,透過發間一瞥,卡倫布瞧見禁區中埋伏著的洛科,右腳搓起半高球便往里面傳。
而當他把球傳出后,只有1米78的洛科不僅不急著爭奪,而且反著往左側斜跑。
這時,天生的殺手本能早已讓蒂埃里嗅到了機會的味道,在卡倫布傳球的同一時間,他便往右側內切,跑到禁區弧附近。
不過,球并非是往他的球路上傳的,如果上半場沒有憑空消耗大量體能,此刻他全速沖刺還有爭搶到皮球的機會。
但現在,自己已無半分可能再去得到那粒傳球,只能寄希望于二點爭搶或是門前撿漏。
打定主意繼續往禁區里跑時,卻見洛科似乎在躲著傳球跑動,沒有半點爭頂的意思。
該死,他在想些什么?!
心念電轉間,蒂埃里決定改變之前設定搶二點的路線,埋頭直接向傳球落點沖去。
有沒有可能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能眼瞧著進球機會從指尖溜走,他要盡力去挽救洛科愚蠢的失誤。
然而,失誤的是他,并非洛科……
“讓開!”
大喝聲驟然響起,眼角余光處,一個硬的像鋼的黑影忽然向自己沖來,他的跑動路線剛好與自己交叉,也是奔著皮球落點而去。
蒂埃里被突如其來的吼聲震得一愣,然而正是這一愣間,變故突生。
黑影沒有一點躲避的意思,他沒有半點停頓與遲疑,猛地撞開避之不及的自己,然后向落點沖去。
被撞飛之后,蒂埃里忽然感覺到左腳拇指一陣鉆心的疼痛,那種痛楚像被巨石碾壓粉碎了一般,劇痛化作神經信號直沖頭頂。
“嘶啊啊啊啊!”
他不禁悲吼一聲,抱著左腳,疼得在草皮上打滾。額頭上,皮膚如漏水的花灑般,冷汗霎時從下面冒了出來,他感到那些汗液就像是鮮血,伴隨著劇痛透出自己的身體。
一時間,腦中聲響嗡嗡,周圍什么聲音也聽不清了,閉上雙眼,這個世界給予自己的,仿佛只剩下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