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無數學生整齊劃一的站著軍姿,烈日在他們頭頂肆無忌憚的炫耀著它的溫度,儼然如一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旁觀者。
開學已經三個星期過去了,國慶節前的最后一周,是各個高校軍訓的時間,沒有放在開學初,是因為剛好結束后直接放假休息,兩不耽誤。
軍訓的目的,校方發的通知書上,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大堆:通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提高學生的政治覺悟,激發愛國熱情,發揚革命英雄主義精神,培養艱苦奮斗、刻苦耐勞的堅強毅力和集體主義精神,增強國防觀念和組織紀律性,養成良好的學風和生活作風,掌握基本軍事知識和技能……
但在朱明煦膚淺的思想里,就是把一大幫人拉到太陽底下站軍姿、踢正步,好去掉學生們的野性,便于老師們日后管理。
能有這樣的思想,也是因為他不喜歡一切的體育運動,而造成這個的原因,又要歸咎于他的胖。
朱明煦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從多大變胖的了,畢竟也不是一口吃成的,不過他開始意識到胖對自己的生活帶來影響,是小學四年級的時候。
那一年起,學校的體育課不再像之前以玩游戲為主,開始取而代之的是一項項嚴格的運動,什么跑步、跳繩、仰臥起坐等等等等,那時的朱明煦就不明白了,為什么體育老師的腦袋瓜里,會有那么多折騰人的伎倆。
再到后來上了初中,體育課逐漸成為了他的噩夢,而起因則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一千米跑。
一般時候,體育老師都會在上課后,先安排所有人進行一次慢速的一千米跑,即是熱身,也是為了之后的體育加試做準備,畢竟體育分是算到總成績里的。
可是呢,別人的慢跑速度,對朱明煦來說,就需要拼上全力了,即便如此,他還沒別人的慢跑跑得快,甚至連女生都不如。
而這一行為的具體表現,就是他往往都會被大家落下一到兩圈,很多時候,操場上都能看到這樣一副場景,一長隊的學生在前面跑,后面跟著一個氣喘吁吁地胖子。
一個班那么多學生,不可能每個人都會去照顧朱明煦的心情,隨著接觸時間變長,一些嘲笑諷刺的聲音就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在意他是否會聽到,最后演變成了當面嘲笑。
尤其是,當好幾個班同時在操場上上體育課時,參與起哄的人數就會變得更多,一些跑的非常快的同學,在每次超過朱明煦一圈的時候,還會轉過身,一邊倒著跑,一邊對朱明煦的身材樣貌進行很不友好的評價,每每這時,他都恨不得地面上開個口子,直接跑到地心算了,可現實只會讓他無地自容。
所以當軍訓通知書和軍裝擺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一度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一直到軍訓的前一天,他都是膽戰心驚的度過的。
好在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因為是所有高一新生都要參與的活動,所以操場被七個班劃分成了七個區域分別訓練。
這樣一來也就沒辦法進行長跑了,只能在活動范圍里做一些熱身運動,其他的就是無休止的正步和軍姿,這些對朱明煦來說,還都是比較友好的。
而不友好的要,當屬這鬼天氣了,即使已經過了秋分,可早晚的溫差過大,近午的日頭還是相當毒辣的。
快要10點了,這幫學生們已經站了3個小時的軍姿,雖然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休息,但隨著溫度越來越高,心里叫苦的人也越來越多,不過一看到教官那兇神惡煞的表情,再多的抱怨也只能繼續藏在心里。
畢竟還都是學生,教官看到他們逐漸滿頭是汗,也知道分寸,再次下令讓大家休息,順便脫去此時已經不合時宜的外套。
一聽這話,班里所有人都跑到了休息點,把一件件迷彩外套被扔到了草坪上,尤其是朱明煦,扔得格外歡快。
此時的他已經熱極,捂了一上午的汗液被空氣蒸發,汽化帶來的涼意讓他神清氣爽,大有如釋重負之感,其他人雖然熱的程度不同,但也都有著和他相似的心情,除了一個人——江惜云!
軍訓是有統一的著裝要求的,考慮到這個季節的早晨比較冷,學校發的著裝里包含了一件迷彩外套,一條迷彩長褲和一件迷彩短袖。而這,也是她無法像大家一樣脫掉外套的原因……
涼快下來的朱明煦,也突然察覺到了這個問題,他有意無意地在人群中尋找著江惜云。
根本不用找,他一眼就看見了江惜云,因為,只有她還穿著那件沉重的迷彩外套……
江惜云也很熱,額頭上滲出的大顆汗珠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但她沒法像其他人一樣,放肆地脫掉外套,她蒼白的面龐略顯尷尬,手足無措地站在人群的外沿,試圖不讓自己吸引到大家的注意力。
但是,鶴立雞群,怎能不招人非議,逐漸有人發現了她的怪異舉動,平時江惜云并不主動和班上的同學說話,也沒有朋友,一些多事的人開始三兩成群地指著她說起了悄悄話。
“做點什么!”朱明煦心里焦急地想著辦法,原本降下來體溫又升了上去,雙手緊緊的握著拳頭。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希望太陽能收斂一點,可它卻依舊無動于衷的散發著它那該死的“魅力”。
一陣微風拂面,遠處緩緩飄來朵朵白云,擋在了大地與天空之間,替下面的人背負了太陽炙熱的目光。
“停下,就停在哪兒別動!”朱明煦對著云群祈禱,然而它們根本不打算停留,像是過客般匆匆離去,把太陽再次釋放了出來,消失了片刻的太陽,開始更加賣力的為這個世界升溫。
就像是要與太陽為敵一般,朱明煦默默閉上了眼睛,把心一橫,決定了!他要幫她!
他邁開步伐,朝自己剛才扔掉的迷彩外套走了過去,彎腰撿起,在身邊幾個同學的注視下又穿了回去,那些人就像是看傻逼一樣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江惜云也注意到了朱明煦的行為,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朱明煦也看向了江惜云,為了讓她舒心,就回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可反而讓江惜云更加不解。
10分鐘過的很快,教官回到了五班所在的訓練區域,大家一看到那張木頭臉,都自覺的結束了休息,走回到他的面前集合。
一聲稍息,教官巡視了一圈,果然目光集中在了江惜云和朱明煦身上,但給予更多關注的還是朱明煦那里,畢竟這種身材還不嫌熱的,不是腦子有病就是在挑釁自己。
朱明煦心里也是非常忐忑,不過他的目的達到了,想著要是自己沒穿回外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江惜云身上,她一定扛不住。
但他自己能抗住嗎?他也不確定,反正現在他已經開始后悔了,然而時光不能倒流,也沒有后悔藥可吃,只能硬生生的頂著教官視線傳來的壓力。
“看來你們還是不夠累啊!怕你們中暑讓你們拖外套,有些人似乎并不領情啊!”教官一邊冷嘲熱諷,一邊在隊伍里來回穿梭,最后,腳步停在了朱明煦的前面。
“這位同學,你不熱嗎?你這身肉挺防曬啊!”教官用手指頭戳了戳朱明煦的胸口說道。
原本朱明煦還對自己的行為有些愧疚,但教官這話一出,他的脾氣一下就上來了,嘲諷他的身材,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
朱明煦挺直了本因心虛彎下的背,彈開了教官的手指,道:“報告教官,我里面沒穿衣服,所以不方便脫!”
這句借口并不是他隨口一說的,而是他早就想好的說辭,這樣一來,教官肯定不好再去找江惜云的麻煩了,畢竟她是女生。
但他有點小看了教官的脾氣,這可不是體育老師,人家可是正兒八經兵營里出來的,也不和他費口舌,也不在乎朱明煦的面子尊嚴,一把揪住了他的拉鏈一拉到底,露出了里面的迷彩短袖!
教官的皮膚本就黝黑,再加上多年訓練產生的凌厲眼神,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他沒有繼續站在朱明煦面前和他計較,而是帶著軍人的傲氣在隊伍里來回踱步,用他那低沉卻洪亮的嗓門呵斥道:“看來你們都是些不怕苦不怕累的孩子啊!本來還打算結束前不站軍姿了,帶你們做一些游戲的,既然如此,那就繼續站,一直站到下課吧!”
“啊!”此起彼伏的抱怨聲在隊伍里持續響起,黑面神教官一拉臉,又全都咽回了肚子,但眾人的怒火可不會就此消退,而且默默轉到了朱明煦的頭上,甚至已經有人在偷偷瞪著他了。
“完了!一時的沖動居然招惹了全班同學,以后在班上怕是不好過了。”朱明煦本想著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挨兩句罵就完了的,誰想到這教官搞了個責任等同制,一下就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成為了眾矢之的。
就在朱明煦羞愧地閃躲著四面八方投射來的怨念時,教官已經悄無聲息地走到了隊列前,若無其事地喊了一聲:“立正!”
一上午的訓練此時初見成效,聽到命令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收回了右腳,隊伍瞬間整齊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黑面神還是比較滿意的,他沒有繼續盯在這里,而是走到了操場上的主席臺,和其他班的教官一起喝水聊天,惹得學生心里直叫不公。
痛苦的時光過得格外緩慢,時間一分一秒地前進著,就如同沙漏里的細沙,在一粒粒的掉落。
因為男生總體來說要比女生高,所以隊伍也是按照女前男后排列的。而現在的朱明煦在男生中不算高,江惜云卻是女生個頭中的佼佼者,所以他倆正好處于男女生交界線上。
越是臨近正午,日頭越加狠毒,穿著長袖外套的朱明煦,感覺自己流的已經不是汗而是油了,他看向斜前方的江惜云,心說你可把我害苦了。
不過此時的江惜云也不比朱明煦好多少,雖然他從背面看不到江惜云的臉,但從她緊握著的纖細小手,也能感覺到她的不適。
“不對勁啊!”朱明煦發覺江惜云的站姿逐漸變得奇怪。
他先是看到江惜云的膝蓋打了個彎,接著身體開始輕微抖動,然后晃動幅度越來越大,最后竟然一頭栽倒在地!
朱明煦一掐大腿,心中叫苦不迭,感嘆這姑娘真能給自己惹事!因為江惜云倒下后,周圍的人竟沒有一個上去攙扶,全都四散開來。
朱明煦既感慨江惜云人緣之差,又暗罵同學冷漠無情,沒辦法,只有自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他拖著自己肥胖的身軀,三兩步來到江惜云面前俯身觀察,一看之下才意識到情況有多嚴重。
此時江惜云已經昏迷得不省人事,一張小臉同朱明煦一樣汗如雨下,但卻不是他那種紅潤,而是臉色煞白,仿佛失去了生機。
這模樣把朱明煦嚇得夠嗆,他清楚的意識到,這已經不是靠休息就能恢復的狀況了,也沒有過多思考,一只手穿過江惜云的頸后,一只手穿過她的膝彎,抄起她就朝醫務室走去,周圍的人都避之不及的給他閃出了一條路。
朱明煦沒有跑,倒不是因為抱著江惜云跑不動,這姑娘很輕,超乎他意料之外的輕,就像是捧著一把骨頭一樣。
他不跑是因為不敢跑,怕顛簸會惡化江惜云的情況,不過這只是他自己的想當然,畢竟醫學上的事他一竅不通。
但是走出操場以后,他就真的跑不動了,即使江惜云再輕,自己的體力也耗得差不多了,原本他就滿頭是汗,這么一來汗出的更加過分,在身體晃動下,有一滴好死不死的落到了江惜云的臉上。
“幸好她昏了,不然就尷尬了!”
然而,讓他尷尬的場面還是出現了,也不知是那滴汗水刺激到了江惜云,還是她自己恢復了,江惜云竟然緩緩睜開了眼,錯愕的看向朱明煦晃動的雙下巴。
“放開我……”江惜云的第一反應就是掙扎,她想從朱明煦手里跳下來,但是身子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只是身體擺動了幾下就放棄了,可臉上還是焦急害羞的表情。
還沒有走出操場上的人們的視線之外,朱明煦不想再生事端,便對江惜云說:“你要是不想暴露,就老老實實的到醫務室再說!”
說這話的時候,為了不讓江惜云尷尬,他一直保持著抬頭前視,當然了,也是為了不讓自己尷尬,畢竟這還是他懂事之后,第一次和異性有這么大面積的身體接觸,自己也真是狗急跳墻了。
“暴、暴露什么!?”江惜云很吃驚,但朱明煦說的很模糊,也不確定他那句話的意思,便用了一句既否定又試探的話反問道。
朱明煦知道她的意思,為了讓她配合,也為了讓她放心,索性就坦白了:“報名那天,我回去拿書包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
他說完就后悔了,生怕江惜云會翻臉,即使他已經說的很小心了,但她并沒有,反而老實了下來。
沉默了一會,江惜云露出了一個很為難的表情,輕聲問朱明煦:“你會不會,說出去?”
朱明煦最怕這種氣氛了,雖然他私下很喪,但和他人相處時一直都是調節氣氛的存在,也算是掩飾自己的方式之一。
畫風一轉,臉上的肥肉堆出了一個很滑稽的表情,笑著看向江惜云道:“那你以為我現在在干嘛?”
江惜云突然明白了朱明煦剛才的一系列舉動,也明白了他的立場,但卻沒有露出感謝的表情,反而質疑道:“為什么幫我?正常人看到我的胳膊后,躲都來不及呢!”
朱明煦和她有著相似的行為模式和思考邏輯,他們都是活得很小心的人,自然清楚她的顧忌,半開玩笑地說:“因為我不是正常人啊!”但立刻又嚴肅地重新道:“因為,你那天和我說了對不起!”
說完,他順勢低頭看向懷中的江惜云,正好,江惜云也在抬頭看著他,視線交匯,兩人都破天荒的沒有閃躲,這還是他倆第一次的眼神交流。
江惜云的情況他不了解,但他自己能做到眼神交流而不閃避的,除了這次,怕也只有汪塵了。
不過不閃避不代表不尷尬,持續了數秒后,兩人都開始不自在起來,而此時,江惜云好像想起了什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恰好打破了現在的尷尬局面。
朱明煦的眼神里立即透出了疑問,江惜云沒等他開口發問,就笑著說道:“那一跤摔得,疼了我好幾天呢!”
她說這話時的表情很俏皮,完全不是她之前的樣子,搞的朱明煦很不習慣,但腦子里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當時的場景,不禁也笑了起來。
談笑間,他抱著她越走越遠,但體力的透支產生的不適感,打破了二人現有的節奏,眼看著就要到了,朱明煦不得不停了下來。
好在醫務室距離操場不遠,也不知道設計者是不是考慮了操場發生意外的幾率比較大,故意而為的。
江惜云經過這一會兒的休息,身體也緩了過來,就要求下來自己走,她甚至覺得都不用去醫務室了,可以返回操場繼續訓練,但卻被朱明煦打斷了。
“這才是第一天,后面還有六天,你怎么撐下去?”
江惜云一聽,心里也直打鼓,畢竟一直這樣穿著外套軍訓誰也受不了,而且也不能天天讓朱明煦陪著自己穿外套吧?那每天全操場上就自己一個人穿外套,豈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想到這里,她便問朱明煦:“你有什么辦法嗎?”
朱明煦朝著醫務室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喏,去開張請假條,證明一下自己的身體不適合參加軍訓不就好了!”
江惜云卻直搖頭:“我又沒毛病,校醫怎么會給我開請假條?”
“裝啊!或者……”朱明煦看了眼江惜云,欲言又止。
“或者什么?”江惜云追問。
朱明煦猶豫了一下,在心里組織好語言,扭扭捏捏地說:“或者,你就和校醫說,你、你那個來了……”
開始江惜云還沒明白朱明煦在說什么,也就是一兩秒過后她就反應了過來,蒼白的臉頰瞬間泛起紅暈。
雖然他們都上過生理衛生課,但一男一女說這個話題,還是免不了害羞,不過為了躲過軍訓,江惜云還是默認了朱明煦的計劃。
朱明煦也沒想到江惜云答應的這么快,便扶著她朝醫務室走去,畢竟江惜云現在走路還有點晃晃悠悠的。
兩人來到醫務室門口,發現門是開著的,朱明煦也是第一次來這里,探頭看去,里面一共六個床位,有兩個拉著簾子,應該是有學生在里面了。
校醫是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婦女,正坐在辦公桌前玩著電腦,一般時候,學生沒有特別嚴重的情況是不會來醫務室的,所以校醫的工作也相對悠閑。
校醫很快就發現了朱明煦的大腦袋,沖他問道:“不進來鬼鬼祟祟的干嘛?”
朱明煦這才領著江惜云緩緩走了進來,在校醫面前站定后說道:“老師,她軍訓的時候突然昏倒了,送來的路上剛醒,你看看她什么情況,是不是不能繼續軍訓了?”
朱明煦先入為主的朝不軍訓的目的引導校醫,校醫卻不理會他的描述,招呼江惜云走近一點,先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再摸著她的脖子左右觀察,然后用聽診器放在江惜云胸口聽了一會后,對江惜云問道:“正在經期?”
江惜云沒想到校醫如此直接,也不避諱朱明煦在邊上,但也不好不回答,就含蓄的點了點頭。
朱明煦這才明白她剛才為什么答應的那么快了,原來自己隨便編的借口竟然是真的。
校醫看到江惜云點頭,又問道:“早飯吃了嗎?”
江惜云又搖頭,這次校醫就直接下診斷了:“你有嚴重的貧血加低血糖,又在生理期,不適合繼續參加軍訓,先躺下吊一瓶葡萄糖。”說著一指旁邊的一張空床位,然后就出去到隔壁備藥了。
針頭,估計是所有女孩子都恐懼的東西了,坐在床沿上的江惜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如坐針氈般進退兩難。
她抬頭看向朱明煦,發出了一個求救的眼神,朱明煦剛想出完安撫,校醫就已經端著個托盤回來了。
醫生做事果然雷厲風行,托盤往床頭柜上一擺,一句話不說就開始撥弄那些瓶瓶罐罐,畢竟這些對她來說再平常不過,不可能陪著你扭扭捏捏。
很快,那些小瓶子里的液體就被校醫用注射器兌到了大瓶的葡萄糖里,然后掛到了點滴架上,又撕了幾段膠布貼在自己手背上,準備就緒后便盯著一動不動的江惜云看,那場面,像極了屠夫磨刀霍霍向豬羊。
幾秒后,校醫有點不耐煩了,眉頭一皺命令江惜云道:“外套脫了,躺上去!”
江惜云不是個會違抗師長的孩子,但她又不能照做,左右為難間下意識地護住了右手臂。
朱明煦本以為,這事應付兩句,再開張請假條就能搞定的,沒想到惹出了別的事端,眼神也不自覺的瞥向江惜云的右手,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醫生的洞察力本就入微,再加上兩個涉世未深的孩子又不懂掩飾,其中的端倪自然逃不出校醫的眼睛。
校醫放下了手里的還未開封的針頭,往前走了兩步,貼上了江惜云,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
接著,校醫一把抓住了江惜云的右手,猛地把袖子擼了上去,事發之突然,讓江惜云措手不及。
那條傷痕累累的手臂再次暴露在朱明煦的眼前,而且要比上一次離得更近,也看的更清。
不過,即使是第二次看到,他還是心頭一緊,仿佛能感受到江惜云當時的痛苦一般,表情都微微扭曲起來。
而校醫則是無動于衷,畢竟她的工作性質,讓她見識過比這嚴重的多的傷勢,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僅過了2秒,袖子又被校醫拉了下來,眼神不屑地看著江惜云說道:“這就是你昏倒的原因之一吧?以后記著,醫生面前,不必遮遮掩掩。”
江惜云被她說的低下了頭不吭聲,朱明煦在一旁聽著有些惱怒,覺得她有點不尊重人。
但校醫話剛說完,就一把拉上了病床外的簾子,把朱明煦隔在了外面。
這一舉動,倒是讓朱明煦心里生起一絲好感,看來她還是很照顧別人內心感受的,又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
簾子的遮擋效果很好,朱明煦一點也看不到里面的狀況,只聽到里面時不時傳來金屬碰撞聲,應該是校醫在操作時藥品和托盤的接觸。
最后傳來的,是江惜云痛苦的悶哼聲,然后,校醫就拿著東西掀起簾子的一角鉆了出來。
收拾完畢,她也不理會朱明煦,坐回辦公桌前開始寫字,寫了一會之后,她放下了筆,朝朱明煦遞了兩張紙條。
朱明煦知道,那就是自己折騰了半天想幫江惜云拿到的東西,心中大喜,但臉上還要強裝鎮定地走上前接過。
校醫對他囑咐道:“一張給你們教官,一張給你們班主任,她吊完之后我會讓她回班上休息,你先走吧!”
朱明煦客氣地說了句:“謝謝老師,老師再見!”就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剛一出門,原本的喜悅瞬間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恐懼!
只見黑面神正在前面一步步地朝他走來,他的臉色似乎比之前更黑了,皮靴踏在地面上發出的啪嗒啪嗒聲,在狹長的過道里不停回蕩,猶如鐵棒一下下的敲擊在朱明煦心頭。
隨著教官越走越近,朱明煦的心也越跳越快,額頭剛干了沒多久,又開始緊張的滲出汗珠。
意外的,教官靠近朱明煦后,并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接略過了他,只丟下了一句“站著別動!”后,轉而進入了醫務室里。
不愧是軍營里出來的,折磨人的功夫都如此‘狠毒’!
一般來說,人如果持續面對著恐懼感,那么到一定程度后便會麻痹,但教官這一手置之不理,就相當于給即將麻痹的朱明煦,又上了一針強心劑,迫使他繼續保持緊繃的神經。
此時的朱明煦,大概能聽到教官是在里面和校醫了解情況,但他已經無心分辨說的內容了,光是站在這條昏暗的走廊里,他就已經頭腦發脹,好像能看到壓迫感實體化一般,從四面八方伸著手朝他襲來。
已經失去了時間概念的朱明煦,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教官才出來,反正出來后又是一個簡單的命令:“跟我走!”
渾渾噩噩的朱明煦,腦子都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就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一路上教官都沒有說話,朱明煦只感覺自己如同案板上的魚肉,隨時會被處理掉。
那條走廊在朱明煦腳下變得無比的長,好不容易走出了這棟樓,陽光再一次照射到朱明煦臉上,他才恢復了些許判斷力,打算主動出擊,便先開口解釋道:“報告教官……”
話剛出口,走在前面的教官就停了下來,跟在后面的朱明煦險些撞了上去,話也被堵在了喉嚨里。
教官挺拔的身軀突然轉身,依舊出色的發揮著黑面神的特點,毫無表情地對朱明煦說道:“情況我都和同學以及校醫了解過了,你不用解釋!作為男人,你助人為樂、英雄救美的做法,我很欣賞,但是作為你的教官,你的行為就是無組織無紀律的私自行動!這嚴重的破壞了我的軍容軍紀……”說到這,黑面神居然詭異的露了一個笑容,然后俯下身子,讓自己的視線和朱明煦平行,沉下聲音接著說道:“我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