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腿疾愈來嚴(yán)重,有一次在給我擦洗身子后,正扶著我坐輪椅時雙腿突然一閃,啪一聲!竟一瞬軟跪在地上。我失去支撐一下狠狠砸著在她背上,母親悶吭一聲。良久我們都沒有說話,我就靜靜的爬在她背上,靜靜的感受她抽涕和起伏,聽著她嚨中的嗚咽。
“對不起,媽對不起你,媽沒用,媽真沒用啊!”
手握成拳頭,骨頭悶聲撞擊在地面聲音直直的捶進我的心里。
母親艱難的翻過身,將瘸腿的我扶起到輪椅,她不在念叨那句話牙關(guān)緊閉著,而我依舊一言不發(fā),手中指甲扣入到掌心肉里。
這件事過后,我第一次拉開房間的窗簾對著刺眼的陽光,用座機給編織場的劉姨打了通電話。
此后我的手上長了兩根銀針,家里每個月多了三十塊錢收入。
入了秋我的腿奇跡般開始好轉(zhuǎn),醫(yī)生給我停了些藥,這給我的家庭減少了一些負(fù)擔(dān)。
曾幾何時,我的欲望也猶如一潭深淵,怎填不滿。如今僅是省了幾塊藥錢就感到寬慰和滿足。
日子越來越好,越過越紅火。我省下來的藥錢,通通攢著起來給母親看病吃藥,像當(dāng)初她帶著我跑遍十幾家醫(yī)院一樣,帶著她求醫(yī)問藥。好在沒白跑,母親的腿已經(jīng)好了大半,剩下只靠好生歇著以防惡化。
我們的牽絆越來越深。在某個深夜,她充滿繭子的手,附在我的手背上拍打著,輕輕的說“我們母女倆個,舍不了一個。”
窗外糊上了窗花和福字,我的木門上也貼上了對聯(lián),晚飯吃上了三個葷腥。盡管只有兩個人,母親卻硬生生炒了六個菜,說六寓意好往后會越來越順。
飯后母親推著我在街上逛,街邊不斷升起煙花,母親一直仰著頭看。
我仰頭看著她咧著嘴角,煙花透過她的發(fā)絲綻放在天空,一瞬間光亮照的她白發(fā)透亮。我恍惚間又想起了過去那罐子中的百合。
“你小時候最喜歡放煙花了嘞,還記得不,一到過年就嚷嚷著讓你爸給你買。你爸走了就再也沒給你買過,是媽苦了你。”
母親笑著說,我靜靜聽聽著。
她說去上個廁所,回來時手里卻多了捧煙花。
“看媽給你買的花!老板說這盒子一樣的煙花,可以一直放兩分鐘咧!”
“浪費這錢,我又不是小孩子。”
窮苦的日子讓我下意識說出這話,說完就后悔了,耳尖開始發(fā)燙,不敢看她眼睛我別過頭去。
母親沒有回答只單單遞給我一支長木棍,接著掏出火柴點燃那頭,然后示意我將煙花點燃。
滋滋的聲音噴濺著撒出來,隨著芯子變短煙花撲了起來,母親將我往后推了推。
我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煙花,紅的、白色、黃的在半空中炸成一朵朵小花,五彩斑斕的火花讓我想起小時候,父親把我扛在肩頭,我就在上面放煙花,結(jié)果把他頭發(fā)燎焦一縷,想到這我不經(jīng)笑出來聲。
“你小時候看見煙火就高興,媽想著你開心……這錢能讓你開心兩分鐘也值得……”
日子一天天的過,又到了春天。
海棠花包比去年結(jié)的更多了,這是發(fā)小告訴我的,她還說今年公園里又種了許多種花,再過一個月就全開了,到時候去看看。我想著手中的長針一刻也沒停,到時候去看看吧也帶母親也透透氣。
事情發(fā)生的突然,那天我手里正勾著花呢,隔壁的王叔就跑到我院子里說母親要不行了,我楞了楞,隨機捏著毛線針擺擺手,說怎么可能呢?早上她還說中午回來給我做排骨湯喝呢。
湯真喝不到了,王叔推著我立馬帶我去了人民醫(yī)院,那個我去過無數(shù)次的地方,警察在就在一間病房的門口。
母親下班回來的路上排骨撒了滿地。而罪魁禍?zhǔn)资且粋€酒駕的男人,那厚重的輪胎碾過排骨后又碾過瘦弱的母親。排骨爛了,內(nèi)臟也被骨頭戳破了。
眼淚不值錢的直往外冒,唯一有用的雙手此刻也發(fā)麻的不受控制。
顫抖著推開門,一張藍(lán)白色的床就停在面前,她靜靜的躺在上面,已經(jīng)被白布蓋的嚴(yán)實,血跡陰著床單,我的心瞬間像撕裂了一般。一股濁氣從胃里竄到頭頂,使我頭暈眼花,使我喘不過氣,喉嚨如同被堵住一樣發(fā)不出聲響,只得嗚咽。
警察扶著我,一旁走來一位頭發(fā)蒼白的老婦人,手中提著印著花紋的皮包一臉慈愛望著我,走向前對我說“您就是家屬吧”。
“對不起,是我兒子的錯他那天喝醉酒了……”
耳朵嗡鳴聲不斷,我仿佛喪失了五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