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燈光照耀在幻夜餐廳店內，卻無法驅散路易心頭的寒意，他就像一個知道內幕的親歷者，即使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年，依然心有余悸。

　　唐嘉宇又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又接過鹿欣端來的可麗餅放在桌上。他沉默了一會，等路易稍稍冷靜下來，這才開口道：“你說米奇的計劃成功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當年出現的那個奪謊者，其實還是假的。是米奇假戲真做，搞出來的一個怪物？”

　　“是米奇創造的怪物也好，是他假扮的怪物也好，甚至干脆就是因為那個謠言而誕生的全新怪談也都無所謂！”路易提高音調，就像在嘗試說服自己的內心，“真相，從來都是造謠和辟謠的博弈中最不重要的一環。”

　　“好的，我知道了。”

　　唐嘉宇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其實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也知道對方究竟在為什么恐懼。但既然路易不愿意說，而事件中的當事人還幫助了自己良多，他也就順勢選擇裝傻，不做深究。

　　“之后呢？弄出這么大的謠言，墨水班迪恐怕不會善罷甘休，而米奇也該有下一步安排才對。”

　　“的確如此。”路易點點頭，“其實奪謊者不掩蓋自己的行為，不避諱人群，就是一場堂堂正正的陽謀。”

　　不管那個怪物究竟是什么，它從來沒有避諱自己的行動軌跡，一路上的路線都有跡可尋。甚至有好事者根據它的行兇軌跡，還有各地的謠言情況，整理歸納出了一份路線圖，精確預測到奪謊者的下一步動向。

　　這份路線圖很快就被證明有效，奪謊者果然按照路線圖的標記，到達了上面所說的下一座城市，并進行了一場殺戮。

　　而實際上，特別調查小隊一直尾隨著這個怪物，跟著它前往一座座城市。目的很簡單，就是等待墨水班迪背后的勢力出現，然后與他們正面交鋒。

　　為了讓墨水班迪能夠成為新世紀的頭號怪談，它背后的勢力已經付出良多，現在卻要因為一個木偶功虧一簣，這是他們絕對無法接受的。

　　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會出手。攔截也好，嘗試殺死也好，總之要盡快讓奪謊者消失，之后如何編造這場事件的真相都行，話語權永遠是掌握在勝利者手里的。

　　另一方面，特別調查小隊也不必擔心合眾國政府介入。原因之一是他們也希望借助這個怪談盡快平息愈演愈烈，已經影響到社會正常運轉的謠言風暴。原因之二是卡通怪談們耕耘多年，已經能夠在一定程度影響人類社會，至少足以控制各地州政府的上報渠道，讓他們將怪談的威脅性降低，暫時瞞住上層，說這不過是個連環殺人犯而已。

　　那些電影里合眾國高層被下面人瞞在鼓里，對外星人入侵或者地獄之門洞開的事件都一無所知，最后不得不由某個流浪漢，或者和家庭其他成員矛盾嚴重的男人來解決事件的橋段并非空穴來風，他們不是在演，而是真的菜！

　　在這樣的環境下，特別調查小隊終于在印第安納州的荒野中，正面遭遇了墨水班迪。

　　準確的說，是墨水班迪和他的朋友們。

　　當奪謊者順著鐵路線行進時，一群形態各異的怪物們襲擊了它，他們有的使用能釋放赤紅色激光的電磁武器，有的用咒術讓大地化成泥沼，還有的憑借不可思議的抗擊打能力吸引奪謊者的攻擊。最后墨水班迪親自加入戰場，以墨水構建的鏈鋸將奪謊者肢解。

　　整個過程大概只持續了幾分鐘，當奪謊者被消滅，班迪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對。他們正落入一場針對他們的陷阱之中，然而已經遲了。

　　特別調查小隊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憑借事先準備好的布置和偷襲時的優勢，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第一次碰撞班迪這方的咒術師和持有激光武器的外星人就被擊倒，并牢牢定在原地。

　　但隨著戰斗的繼續，調查隊漸漸發現事情有些不對，作為卡通角色，他們往往依靠打不死的特性，以及反常識甚至反邏輯的“無厘頭式”能力來作戰。在面對普通敵人，包括其他怪談時，怎么也能占到便宜。

　　然而這次的對手截然不同，班迪和他帶來的這些家伙似乎具備和調查小隊同樣的特點，一場本該在幾分鐘內結束的戰斗打了快一個小時，而且還未分出勝負。

　　調查隊都有種夢回第一次墨水戰爭，和卡通反派們作戰的感覺，只不過這次他們對自己的敵人一無所知，無從尋找克制的方法。

　　盡管如此，憑借戰斗初期建立的優勢和明顯超越對方的平均實力。在米奇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趕來，正式加入戰場后，敵人最終還是潰散了。

　　班迪孤身一人突破包圍，而米奇也獨自前往追趕。

　　“調查隊剩余的成員押送著抓到的俘虜，返回復命。這之后墨水班迪銷聲匿跡了很長時間，再沒有關于它的報道，那時的我們都以為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

　　“我比較好奇的是，班迪的那些朋友，到底是什么？和你們一樣的卡通角色？”唐嘉宇拿出一張新的白紙，在上面記錄著什么。

　　“他們的確是卡通角色……但卻又不完全是。”路易撓了撓頭。

　　“我拒絕謎語人。”

　　“你聽說過《惡魔貓班迪》這部動畫嗎？”路易再三思考之后，猶豫著問道。

　　“你的意思是墨水班迪是這部動畫里的角色？”

　　“不完全是。”路易攥緊手中的帽子，“那你有聽說過《土星鼠騎士》，《小女巫愛莎》，《幽靈托馬斯》還有《蘑菇小子彼得》這幾部動畫嗎？”

　　“？？？”

　　唐嘉宇直接迷惑，他皺起眉頭，仔細回憶，但是哪怕在他的世界這些名字也是如此陌生，而且充斥著一股粗制濫造的山寨卡通感。

　　似乎是看到唐嘉宇對此表現出一無所知，路易反而松了口氣，他這才接著剛剛的話題繼續說了下去，“沒聽過也很正常，因為這幾部都是差不多一個世紀前的老動畫了，而且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徹底被人遺忘。”

　　“你的意思是和現在墨鄉鎮里的那些卡通角色一樣？”

　　“不，不一樣。墨鄉鎮現在的卡通角色們，或多或少也會有一兩個人還記得，他們可能是那些童年時看過動畫的孩子，現在已經長大。再不濟，也還有舊日卡通頻道不是么？只不過這些人能提供的影響力太少太少了，完全是杯水車薪。

　　“但我說的那幾部動畫不同，在一個世紀前。就沒有任何一個人還記得它們了。也正因為如此，從它們中誕生的卡通怪談，成為了被遺棄的角色。”

　　路易抬起頭，看向餐廳外面，此時天色已晚，剛剛下過暴雨的天空還有薄薄的云層沒有徹底散去，就像在積蓄著力量，醞釀下一輪降雨。

　　街頭的燈光在黑暗中閃爍，似乎是剛剛暴雨導致發電廠受損，電壓供應不穩。又像是某種讓人不安的預示，如恐怖電影的前奏。

　　路易長處一口氣，輕聲給那些角色下了一個定義，聲音被掩蓋在屋外突然響起的驚雷之中：“它們，是獲得了真正自由的卡通怪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