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楊柳岸,曉風殘月
“衙內來了,快請坐吧。”
黃舒一進門便看見了胡平,神色微微不喜,但沒有發作,全績便邀其同坐。
“黃衙內。”賀英豪見來人也起身相迎,席間只剩胡平一人獨坐。
“賀員外,某又來叨擾了。”黃舒迅速調整心態,又作和顏悅色,與全、賀二人打起了招呼,僅憑這一點黃舒勝胡平遠矣。
“衙內能來,蓬蓽生輝,某立即喚人新上一桌酒菜。”賀英豪此刻全然不看胡平,人各有交情,賀英豪不會因胡平說的幾句自家兄弟,就疏遠了黃舒,他是開酒樓的,來送錢的都是自家兄弟,錢財可不分貴賤親疏。
“無妨無妨,這便挺好,加一雙筷子足矣。”黃舒落座全績身旁,隨手拿起全績的酒器向賀英豪敬了兩杯:“賀員外,某不日便去涇縣了,以后若賀員外得閑,可來寧國府,某定有好招待。”
“一定,一定。那爾等先談事,某還有幾桌客人要陪,就不久留了。”賀英豪找了個借口起身出門,臨行之際叮囑柳曉月好生坐陪。
賀英豪一走,全績的心思活泛起來,他要找個機會,把柳曉月手中的酒壺拿來觀瞧,而黃舒與胡平相繼靜默,皆在等全績說和。
“咳!”徐盛輕咳了一聲,向全績眼神示意,神態多顯著急。
全績即提了一杯,看向黃舒:“衙內,某聽說你與小縣尉鬧了些矛盾,不知應何而來?可否說來聽聽?某替你二人作個調解。”
黃舒聞言也不避諱,將事情和盤托出,言辭妥當,沒有針對胡平的意愿。
“哦,原來如此,某雖是個局外人,但今日既然坐在了一起,那某也說上兩句,孰對孰錯咱就不論了,當務之急是找個解決方法,八哥兒與土豪們可曾談過?”全績二指敲了敲桌面,一旁靜立的柳曉月即為全績斟酒,其間全績再次斜視瓷品,瓷身釉面呈淡黃色,線形流暢,紋路清晰。
“昨日剛談過,土豪也知我等不易,愿收五五賠付。”徐盛是整件事中最急躁的人,他的家底最薄,越拖下去損失越大。
“月前不是三七賠付嗎?今日怎又變成了五五,對半折賠某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銀錢。”黃舒心中越發責怪胡平,若沒有他這一鬧,二八賠付的話,黃舒還能賺些余銀。
“某也拿不出。”胡平心如脆紙,一聽黃舒語氣不對,也同作強勢。
“衙內再拖下去,可就不是五五了,人心本貪,這恰巧是土豪愿意見到的場景,衙內也不想剛去涇縣,又折返來處理著糟心事吧。”全績說話間握住柳曉月的纖纖柔夷,從側面感知瓷器的表面,心中確認是壽州窯無疑。
黃舒不言,接連飲了兩杯,最后長出了一口氣:“既然話說到了這個地步,那某也表明個態度,某最大賠付豪紳四成損失,全當買個教訓。”
“小縣尉,你呢?”全績收回右手,正襟危坐轉問胡平。
“某確實拿不出四成銀錢,不過某可抵押幾間房屋以資此事。”胡平現在只想給自己嘴上兩巴掌,自罵:惹這禍作甚!
“那好,這樣便達成一致了,剩下來的就由八哥去與土豪商量,想必此事可成,畢竟土豪們也是聰慧人,他們再鬧下去,亦有可能一個子都不得。”全績心弦一松,總算是說和了。
“嗯,對,五郎說的對。”徐盛連連點頭,這已經算是完美場面,折些錢財真的不算什么:“既然事情已經落定,那我等便開懷暢飲,來來來。”
“不必了,某就先回去了。”胡平全然沒了心思,只想去何處搞些錢財填補這窟窿,說罷便起身離席,揚長而去。
“五郎,這……”
“不必理會他,他不愿飲酒就讓他回吧。沒了他,某也自在。”黃舒擺手示意徐盛關門,而后對全績說道:“冶功,今日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某不會這么輕易讓他下臺,某也是有脾性的人,雖說人走茶涼,但某要對付個他還是綽綽有余的。”
“績明白,多謝衙內賞的三分薄面,衙內以后做事,可要認清楚人嘍。”全績蒙混了四五杯,但這杯酒確實躲不過去,結結實實地咽下了喉。
“唉,只恨早不識五郎,不然某也不會與他攪合在一起,啥也不說了,咱各處各的。”黃舒現在越發覺的全績有心才、有能力,再加上他的背景,暗嘆這是個官場的潛才啊:占風野火燎原,飛池鯉躍龍門。
兩個時辰后,宴罷,黃舒、徐盛各自領了一行首,分房安歇,場上只剩全績與柳曉月二人。
柳曉月平靜的坐在房榻上,時不時偷瞄全績的背影,這位小郎君點了她三次,每次只坐陪,從不談韻事,卻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但紅樓客來客往什么人都有,好俗好雅,君子餓鬼,不是她能決定的,逢場作戲,付了真心便是笑話。
“小娘子,哪里人氏啊?”全績自斟一杯,并未回頭。
“慶元府鄞縣人。”柳曉月柔聲細語的答道。
“明州人?那為何會來越州?”
“生活所迫入了下流,恥于歸鄉,在世浮萍,隨波漂流罷了。”柳曉月目中藏哀,但凡有一處落腳之地,誰愿作這艷動會稽的行首。
“那賀員外也是明州人?”全績隨口一提,持筷夾菜。
“不知,員外是貴人,容我等姐妹一席,尊卑有別,奴家豈敢打聽?”柳曉月直言相告,她與賀英豪相識也不過這半載而已。
“原來如此,賀員外半年時間便聚起了這么大的瓦肆,人脈財力讓人嘆服啊。”全績再行嘗試,想套聽些有用的消息。
“員外財力自不必多說,且他與何通判關系不俗。”柳曉月見全績問起,淺嘗輒止地說了兩句,畢竟問這話的人不在少數,賀英豪也沒叮囑過避諱,故而柳曉月亮個酒樓招牌。
全績微微點頭,起身走向房門。
柳曉月見狀挽留了一句:“天色已晚,小官人且在此處安歇吧。”
“不必了,下次再邀小娘子坐陪,告辭。”
“小官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