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志剛帶著人走了以后，戰一雄一直忐忑不安，看著旁邊靜坐著的李紅軍，終于忍不住地說：“這宋春霖是我們哈爾濱乃至東北地區的大禍害，這次要是讓他跑了，我可就是失職啊。”

　　李紅軍安慰他說：“你放心，齊志剛是久經戰場的老偵察員，只要咱們剛才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就一定會有收獲。”

　　戰一雄說：“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可心里就是不踏實。”

　　就在這時候，林美娟走進屋把一份電報送了過來，李紅軍一邊接過來一邊說：“許司令員的來電，不是又來批評我們的吧？”

　　林美娟說：“許司令員就批評了咱們一回，就把你批得這么神經了？哪能篇篇電報都是批評咱們的。”

　　李紅軍說：“那就好，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林美娟說：“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事怎么了，不都讓咱們擺平了？這就是功，我倒覺得首長應該表揚咱們。”

　　李紅軍說：“領導不表揚咱們，自己上門要去，好意思嗎？”隨后他看了看電文說，“不是批評咱們的，是許司令員給奧洛夫將軍的。”

　　只見上面寫的是：

　　致奧洛夫將軍。蘇聯軍事部贊同我們的計劃，貴國的10個坦克團裝備和7000名坦克官兵將于你們抵京后不久抵達BJ。蘇聯軍事部委任你為總教官。希望據此盡早修改你的培訓計劃。

　　李紅軍看完后高興地說：“真是天大的喜訊啊，這樣的話我們的裝甲兵很快就會成軍了。快給將軍同志送去。看來萬事俱備，就等著咱們回去了，估計將軍同志一到坦克學校就能馬上開學了。”

　　林美娟和郭思維來到奧洛夫將軍房間后，郭思維把電文翻譯過來后，奧洛夫將軍很干脆地說：“你們給許司令員回電說，我贊賞他的辦事效率，同意他的計劃安排。我即刻修改培訓計劃，做好統籌安排，爭取到BJ后，與許光達司令員把雙方的想法融合在一起，制定出一個完整的計劃，以便能夠實行。”

　　林郭倆人說了聲“是”，正準備離開，奧洛夫卻叫住他們問道：“聽說你們抓住了與達尼婭接過頭的人，審訊的結果如何？”

　　倆人對此事的詳細情況還不甚了解，只能說：“對不起，我們不太了解這件事情。”

　　奧洛夫顯然很不滿意，生氣地說：“我已經說過，追捕達尼婭的任務我們必須參加，因為這也是我們內部的事情。但是你們到現在也沒有告訴我們什么時候行動，這是為什么，為什么？”

　　林郭倆人怔怔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奧洛夫見兩個人手足無措的樣子，忽然明白這倆人可能不了解相關情況，不應該跟他們發脾氣，便自責地說：“哦，哦，對不起，這樣的問題應該問李紅軍同志。”

　　于是便叫列別杰夫把李紅軍請了過來，劈頭就問：“達尼婭怎樣了，請你現在就告訴我她的情況。”

　　李紅軍就把審訊的過程扼要地進行了介紹。

　　將軍一聽，拔槍霍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列別杰夫，我們立即去抓捕叛徒達尼婭！”

　　列別杰夫果真跟著拔出了槍，倆人想立即趕往地窖。

　　李紅軍知道這位將軍是個火暴脾氣，想要攔住他們是絕不可能的，但是他不能不顧及到他們的安全，而且地窖那里已經埋伏了近二十名的公安戰士，準備迎戰突襲地窖的敵人，兩位蘇聯人突然到了那里去，說不定會引起誤會，影響行動。他趕忙攔住說：“將軍同志，將軍同志，等一等，請給我五分鐘的時間布置一下，可以嗎？”

　　奧洛夫將軍生氣地說：“為什么？我不想浪費時間。”

　　“是是，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李紅軍說著就趕忙走了出去。

　　奧洛夫只好坐回到椅子上，等著李紅軍回來。他心里不耐煩，便把煙末裝到煙斗里點上火，狠狠地抽了兩口。

　　李紅軍出了房間，先派人去地窖，通知在那里埋伏的戰士們不要因為奧洛夫等人的到來受干擾，堅守崗位，準備戰斗，然后把林美娟和郭思維叫來，讓他們和崔喜成代替自己繼續監看大樓和全院的情況，自己則和戰一雄護衛奧洛夫將軍前往地窖。

　　一切安排妥當后，他回到屋里時，奧洛夫將軍正焦急地踱著步子等他回來，一見到他便命令似的說：“我們出發。”

　　李紅軍說了聲“是”，就跟著走了出來。

　　正如李紅軍所判斷，達尼婭這時確實隱藏在地窖里。自從她看見隋敬堯給她的紙條以后，她就決定前往地窖潛伏起來，當己方人員發起突襲時，就趁機與他們匯合，至于突襲的成敗對她來說無所謂，只要她自己安全，能把膠卷帶出去就大功告成了。

　　由于進入地窖的時間比較早，她在黑暗中摸索好久才找到一個理想的藏身之

　　地。沒想到，只隔了一會，就聽到有大批的人走下樓梯進了地窖，她以為是來了抓捕自己的人，心里驚恐萬分，手也在發抖，只好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雙肩，不要發出聲響。可是過了好久也沒有過來搜查的腳步聲，卻聽見有人似乎輕輕地發出

　　了幾聲口令，地窖內便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她才想明白，這些人不是來抓捕自己的，而是準備伏擊己方突擊人員的，這更讓她感到恐懼，一切都預示著兇多吉少。

　　她正在考慮是不是還隱藏在地窖時，奧洛夫將軍帶著列別杰夫、李紅軍和戰一雄進入了地窖，他站在地窖門口觀察了一下里面的情況，只見地窖的面積足有一個籃球場大小，由于多年來一直當舊倉庫使用，里面放的鐵皮柜子和爛七八糟的雜物，使得地窖里面十分凌亂，加上地窖里陰暗，藏起個把人來確是不容易發現。

　　奧洛夫拿著槍一邊在各種雜物中間搜索，一邊喊著：“達尼婭，達尼婭，你能不能出來？我們談談。”

　　這時候最緊張的就是李紅軍了，保護奧洛夫將軍是他的首要任務，而現在將軍是在明處，躲在暗處的敵人要是打來暗槍，那可是太危險了，因此他始終緊緊地跟著奧洛夫將軍，在陰暗的地窖里極力地讓聽力保持高度的警覺，不敢有半點放松。

　　奧洛夫將軍繼續搜索著，并在輕輕地喊著：“達尼婭，我們談談。聽見了嗎？達尼婭。負隅頑抗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藏在鐵皮柜子里的達尼婭，早就聽到了奧洛夫的喊話，卻一直沒有理會，這時她聽到奧洛夫等人搜索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恐懼和仇恨讓她猛然打開柜門，不顧一切地向外面連打了三槍。

　　保持高度警覺的李紅軍聽到左前方開啟柜門的聲響，條件反射般地迅疾把奧洛夫將軍推到了一個鐵皮柜子后面，三槍的子彈有兩槍打在鐵柜上發出當當的聲響，一槍卻打在了李紅軍的左臂。李紅軍不自主地悶哼了一聲，把身體迅速隱藏在柜子后面，想檢查一下自己的傷勢。奧洛夫看見這情景，知道他受了傷，竟像自己打了他這一槍一樣，歉疚地說：“對不起，李同志。”

　　戰一雄連忙過來問道：“我看看傷哪兒了，重不重？”

　　李紅軍輕描淡寫地說：“沒大事，別管我，注意敵人動向。”

　　奧洛夫將軍憤怒得幾乎扭歪了臉，他與列別杰夫向達尼婭藏身的柜子射擊的同時，咆哮般地喊道：“達尼婭，你是罪犯，你是背叛國家的罪犯，你一定要受到懲罰！”

　　李紅軍顧不得包扎傷口，連忙沖到奧洛夫將軍的前面，掩護著他，和大家一邊射擊一邊撲向達尼婭藏身的鐵皮柜子，到了跟前卻發現她已經跑出去了。向四周看去，只見一個人影正在向更深的地方退去，四個人正想沖過去，達尼婭卻向他們胡亂開起槍來，雖然沒有什么目標，但是威脅也不小。

　　四個人只好分別隱蔽在幾個鐵皮柜子的后面。從這里看去，他們發現達尼婭似乎已經受了傷，跌跌撞撞地向地窖里面的墻壁方向跑去，但是仍然胡亂地回過頭來放著槍。

　　這讓奧洛夫將軍簡直是怒不可遏，不知道他哪來的一股蠻力，大吼一聲，竟推著鐵皮柜子向達尼婭沖了過去，口中狂喊道：“我是坦克兵，知道嗎？我是坦克兵！”。

　　達尼婭本想找到新的掩蔽物繼續抵抗，但是她到了墻根下卻是退無可退，反而是將自己暴露無遺，而奧洛夫推著的鐵皮柜子把地皮擦出了火花，真如一輛坦克一樣向前沖去，一直撞向達尼婭。“嘭”地一聲巨響，只聽得達尼婭發出了一聲慘叫，奧洛夫卻仍不罷手，又將鐵皮柜子拉回兩三米，再次猛力推著撞去，又發出了一聲巨響。這一次，達尼婭已經沒有一點聲音了。

　　憤怒已極的奧洛夫仍想把鐵柜拉回去，再次撞過去。先已沖過來的李紅軍、列別杰夫和戰一雄趕忙過去制止了他。因為他們看見達尼婭已經順著墻壁癱軟地出溜到了地上，她的胸部已經中彈流出了鮮血，頭部也被撞得鮮血直流，將軍的坦克戰術已將達尼婭撞得奄奄一息，即將絕命了。

　　這時的奧洛夫將軍已是氣喘噓噓，精疲力竭，他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他直愣愣地看著達尼婭好長一陣時間，步履蹣跚地走到達尼婭對面，竟一屁股與她面對面地坐了下來。

　　盡管達尼婭已經無力舉起槍了，李紅軍還是急忙趕過去把她手中的槍拿了過來。

　　此時的奧洛夫將軍真如達尼婭過去形容的那樣，像個“火爆脾氣過后泄氣的皮球”。他悲傷地看著達尼婭問道：“達尼婭，達尼婭，你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達尼婭費力地睜開眼睛，竟是以奧洛夫從未看到的仇恨的目光斜視著自己，好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現在的鄧尼金……已經，已經成了蘇聯的……有功之人，可我的……在他手下征戰的父親，竟被你們……被你們槍斃了，這不，不公平，不公平……”

　　列別杰夫反駁她說：“不，達尼婭。鄧尼金后來拒絕與德國***合作，沒有背叛祖國。而你不一樣，你的父親從來沒有向蘇維埃政府投降，你也成了被外國人收買的間諜，你和你父親一樣都背叛了祖國。”

　　奧洛夫也想反駁她，卻見達尼婭的頭在漸漸地垂下去，口中在以微弱的聲音喃喃地說：“那枝……蠟燭……搖曳起來，開始……昏暗下去，永遠……熄，熄……滅了。”

　　奧洛夫將軍和列別杰夫都聽出來了，那是《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死后托爾斯泰寫的一段話。

　　列別杰夫氣憤地說：“達尼婭，你不配，你這是玷污了偉大的托爾斯泰。”

　　奧洛夫平靜地說：“是的。托爾斯泰熱愛我們的國家，痛心國家和人民所受的苦難，而你恰恰相反，你背叛了她。”

　　他們的話也不知道達尼婭聽到沒有，只見她的頭已經垂到了胸前。

　　李紅軍見達尼婭已經斷氣，便走到奧洛夫將軍跟前，指了指達尼婭，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個要把她抬走的動作，意思是達尼婭的后事交由我們來處理，然后示意列別杰夫扶起將軍，走出了地窖。

　　他看得出來，將軍的心情和他的腳步一樣沉重。

　　尼美寧走進克雷洛夫將軍辦公室時，通常先要喊一聲報告，這次他卻是直接推門而入，神色有些慌張地說：“將軍同志，達尼亞·安德列耶夫娜·斯托羅尼科娃被奧洛夫將軍擊斃了。”

　　克雷洛夫將軍不由地一怔，好一會才問道：“消息確切嗎，是他親自擊斃的嗎？”

　　尼美寧回答說：“是。但是準確地說，是奧洛夫將軍推著一個鐵箱子把達尼婭撞死的。”

　　克雷洛夫驚愕地“哦”了一聲，說：“看來當時的情況有點復雜，不過由此可以看出奧洛夫有多么的憤怒，可我毫不懷疑他會這樣做，因為他就是這樣的脾氣。”

　　尼美寧不無惋惜地說：“過去，我總覺得奧洛夫將軍對待達尼婭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甚至有點放縱。沒想到，將軍同志這次竟是這樣的堅決、果斷。”

　　克雷洛夫將軍說：“愛之深，恨之切啊。奧洛夫一定是覺得達尼婭不止是背叛了祖國，而且也背叛了他，這對奧洛夫來說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尼美寧說：“所以說，我對于奧洛夫將軍采取這樣的非常手段處決達尼婭，是完全能夠理解的。”

　　克雷洛夫沉吟片刻，問道：“那么我們怎么看待這件事情呢，它算是一個好消息，還是一個壞消息呢？”

　　尼美寧說：“從我們的內部揪出一個間諜，畢竟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但是它絕對是個好消息，因為與敵人的間諜組織進行斗爭，是我們工作的一項重要內容，而我們取得了勝利。”

　　克雷洛夫卻說：“間諜？你認為達尼婭夠資格嗎？”尼美寧對將軍的問題不明所以，沒有吭聲。不想將軍接著提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中校同志，你知道伊恩.弗萊明這個人嗎？”

　　尼美寧說：“這樣的知名人物當然知道。他原來是英國皇家情報局的一名特工，后來改行專寫諜戰小說，內容既有火爆的槍炮味，又有濃濃的香水味，他創作出的人物詹姆斯.邦德，就是007，幾乎是世人皆知。”

　　克雷洛夫將軍又問：“那么你知道他和美國情報機關的關系嗎？一九四一年，美國戰略情報局局長威廉.多諾萬將軍為成立新的情報機關，讓弗萊明策劃一個藍圖，弗萊明便寫了一個七十二頁的計劃，描寫了一個完美的特工應該具備的特質。它的內容你知道嗎？”

　　尼美寧說：“我只記得一個大概的內容，他要求一個完美的特工應該是年齡在四十歲和五十歲之間，經過特工訓練，擁有出色的觀察、分析、評價能力，完美的判斷力，能夠隨時保持清醒的頭腦，對情報工作有獻身精神，并有廣博的生活經歷。這正是一個活脫脫的007，后來美國中情局就借鑒了這個標準。”

　　克雷洛夫將軍冷笑了一聲，說：“可惜的是這些標準達尼婭大部分都達不到，所以說她是個不及格的特工。”

　　尼美寧說：“是的，將軍同志。按照特工的標準要求，達尼婭可以說是幼稚得可笑，實際上她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因此第一次執行任務就落得慘敗，自己也身敗名裂。”

　　克雷洛夫將軍說：“這正說明了她的愚蠢，她非要與蘇維埃作對，結果是自食其果，又有什么辦法呢？不過，我們從我們這方面來說，要汲取這次教訓，要好好地總結一下。”

　　尼美寧說：“是。為著手總結，我們現在正在進一步搜集有關材料。不過現在有一個更急需解決的問題，我們要不要給奧洛夫將軍再增派一名秘書呢？”

　　克雷洛夫將軍想了想說：“如果需要的話，他自己會提出來的。我們先不要主動提出來，因為奧洛夫現在的心情一定是很復雜的，可能一時不會認同一個新的秘書，所以我們先不要主動提出來。”

　　尼美寧最后請示說：“針對這個消息，我們怎么向奧洛夫將軍回電呢？”

　　克雷洛夫將軍略作思考，說：“不提擊斃達尼婭的有關內容，只說消息收到，我們為將軍同志工作取得進展而高興，并祝今后取得更多成就。”

　　尼美寧贊佩地說：“好，這樣的回答非常巧妙。我馬上讓他們發報。”

　　說完，立正轉身，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