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以神之名
女孩看起來早已習慣別人見到她臉的時候表現(xiàn)出癡癡傻傻的反應。
她目光從墻壁上可怖裂縫上掃過,又轉(zhuǎn)向荀子憂,好看的眉頭蹙出動人的弧度。
“這是你造成的么?”她問。
荀子憂依然盯著姑娘的臉看。這樣做無疑是非常失禮和丟人的行為,可他沒出息的就是移不開目光。
女孩臉頰帶著神奇的魔力,美的驚心動魄,讓人無法移開目光,又美的讓人不敢生出任何褻瀆的情緒。
他能在對方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凌亂的發(fā)絲,蒼白的面頰,干裂起皮的嘴唇。
那似乎是一汪深邃而美麗的湖泊,世界上的任何景物映照在那對眼眸里,都變的干枯、無力、渺小。
荀子憂不得不自慚形穢起來。
他勉強讓自己視線從姑娘面孔上移開,看向墻上的裂縫。
眼神轉(zhuǎn)開時荀子憂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身體中發(fā)出失望的呻吟聲。
幾分鐘前,荀子憂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姑娘一面。
現(xiàn)在僅僅是移開視線就讓他感到了癮君子脫離毒品或沙漠旅人離開綠洲時的頹然和焦躁。
“我……”
荀子憂只吐出了一個字。
他想說是,也想說不是。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那道突如其來的風刃到底是怎么出現(xiàn),又怎么消失。
荀子憂根本沒搞清風刃是什么情況,也就不知道如何應答。
“啞巴?口吃?語音障礙?失語癥?”
看著荀子憂在自己面前嗯嗯呀呀說不清楚,女孩歪歪頭,輕笑的。
不要笑啊!
荀子憂哀嘆,他短暫的人生中從來沒有覺得嘴邊勾起的輕微弧線竟然可以擁有如此強大的穿透力。
璀璨如冬日里的陽光。
心中微微一顫,荀子憂勉強理清的思緒完全融化在女孩動人的笑容中。
荀子憂覺得自己真的開始口吃,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不清楚,只是搖頭。
“我在你的身上沒有感受到任何元素之力,你是一個普通人?!卑l(fā)現(xiàn)荀子憂沒有辦法溝通,女孩轉(zhuǎn)回頭,語氣肯定的下達判斷。
她伸出手探向荀子憂額頭。
“普通人是不應該記得這些事的,你需要忘記。”
忘記!
荀子憂呆滯的時耳朵依然準確的捕捉到這個可怕單詞,“忘記”這個詞像是一盆涼水從頭傾瀉而下,讓荀子憂在對方夢幻般的容顏里恢復了一些精神。
他下意識縮頭,躲開姑娘的撫摸。
“我不能被洗腦。”荀子憂低聲說。
花十幾年的時間才接近事情的真相,他怎么可以輕易遺忘。
“清洗一段記憶而已,乖,一點都不痛?!迸⑾袷菗崦∝堃粯由斐鰸嵃桌w手。
“不,我不能忘記!真的不能?!避髯討n抬起胳膊阻擋,“我不知道這是怎么發(fā)生的,但是你眼前的一切看起來真的是我做到的?!?p> “哦?”
女孩的動作停頓了一瞬,隨后迅速的捉住荀子憂的手腕。
“沒有元素痕跡,你在說謊,等等……”握住荀子憂的手腕,臉上神情從不悅化作疑惑,少女似乎是發(fā)現(xiàn)無法理解的事情。
荀子憂的臉紅撲撲的。
姑娘的手滑嫩的像是一塊溫玉,酥軟的讓人心里一顫,這是他人生第一次被這么漂亮的女孩子遷住手腕。
哪怕女孩的神情像是在打量一塊奇形怪狀的牛肉而非同齡的異性,他還是害羞極了!
“看著我的眼睛。”女孩松開了荀子憂的手,出聲要求。
她的聲音帶有不能質(zhì)疑的力量,荀子憂毫不猶豫或者心甘情愿的看向女孩的眼睛。
他立刻沉淪進了漫天星海。
“告訴我的你的真名?!?p> “荀子憂?!避髯討n立刻說。
“這是你做到的么?”看著神情恍惚的荀子憂,女孩指指樓梯邊颶風掃過的痕跡詢問。
“是的?!避髯討n呆頭鵝般點頭。
女孩微笑,她接著問:“風暴之翼?還是不死鳥的涅槃?“
“什么是風暴之翼?什么是不死鳥的涅槃?”荀子憂的神情無比迷惑。
“奇怪,不是風暴之翼,不是不死鳥的涅槃,三階的風系秘術(shù)還有哪個能造成類似的結(jié)果?你施展的秘術(shù)至少有三階吧?!?p> 荀子憂沉默著不說話。
“莫非有四階?”女孩的語氣中帶上少許的驚詫。
“請問……請問秘術(shù)是什么東西?!避髯討n語氣蠢蠢的。
女孩無奈的拂額。
手搭額頭這個簡單至極的動作她做起來也顯得可愛極了!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她焦躁的自言自語,“為什么碰到的都是這種一問三不知的混蛋。那個老頭是如此,眼前的呆瓜也是如此。”
“能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么?”女孩壓制住心頭的煩悶,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溫婉點。
她的聲音帶著直入心底的魔力,荀子憂實話實話。
“我不知道?!?p> 女孩看著依舊呆呆的立在眼前陷入催眠狀態(tài)的荀子憂足足有十幾秒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后她伸出手搭在荀子憂的后頸,微微用力,對方立刻就不省人事的軟到在地。
……
雨水打在洲際公路的柏油路面上。
公路上的車很少,雨水不大也不小,五車道的高速公路筆直通向天的盡頭。
柏林之音喇叭里披頭士樂隊的《Free as a bird》正唱到高潮。
數(shù)字音頻處理技術(shù)成功留存住了時間,這首1996年的搖滾樂里的嗓音聽起來還是當初那么青澀而熱烈。
道路的一側(cè)是粉白色的海灘與一望無際的大海。海浪拍打在側(cè)方的沙灘上,泛起晶瑩的泡沫。風透過車窗的縫隙打在臉上,雨水里潮濕的空氣帶著絲絲猩咸的氣息,粗獷且幽邃。
身體另一側(cè)坐著的是一位令人驚嘆的女孩。
太陽鏡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見白瓷般的臉頰和腦后栗色的發(fā)絲。
她雙手握著方向盤,一邊開車一邊跟隨著音樂哼唱樂曲。
女孩大概只是十六七歲的模樣,帶著風華絕代的美麗。
用風華絕代四個字來形容一個年輕女孩非常不妥當,因為風華絕代四個字并只是帶表一種舉世無雙的姿容,更需要的是一種歲月沉淀、光陰洗滌后才可以留下的優(yōu)雅與從容。
但至少這一刻,這就是荀子憂的直觀感受。
昨晚那種不似人間的驚艷刺激后,現(xiàn)在他才有機會細細打量身側(cè)少女。
明代的文學家馮夢龍曾說,所謂美人者有二,一為骨相美人,一為皮相美人。世人大多眼孔淺顯,只見皮相,未見骨相。
身旁的少女,荀子憂覺得很難說她到底是骨相美人還是皮相美人。她的美不似凡人,一頭潤澤的長發(fā)在腦后挽成了簡簡單單的馬尾。
幾絲不受約束的發(fā)絲被車窗縫隙中露出的風吹起,飄逸在荀子憂眼前,讓他的心底癢癢的。
這種美是一種不似凡人的美,高不可攀,帶著一兩絲莊嚴和神圣的意味,固然動人心魄,又容易讓人心生畏懼。
如果不考慮今天理應登上回國的飛機的話,這樣的旅行荀子憂愿意一直走到永遠。
“你好?”從昏迷中清醒的他試探性的打招呼。
“嗨,阿芙洛狄忒?!迸⒙渎浯蠓降幕貞?。
“阿芙洛狄忒,這是你的名字么?”
阿芙洛狄忒翻了一個甜美的白眼,荀子憂問了一個蠢問題。
“好吧,我以為女神你會有一頭金發(fā)。”荀子憂試圖用玩笑驅(qū)散尷尬。
對方又翻了一個白眼。
于是,車里的氣氛顯得更尷尬了。
阿芙洛狄忒是神話傳說中愛與美的女神。
她以一頭金色的頭發(fā)和白瓷般的肌膚和完美比例的身材而聞名,傳聞中在大海的泡沫中誕生。
無論是國人還是老外,荀子憂從沒有見到過有人敢于用神明的名字來命名。這樣的名字向來很難駕馭。
按照荀子憂家鄉(xiāng)的習俗,一個孩子的名字如果取的太大,本人壓不住的話就容易遭殃。
民諺——“賤名好養(yǎng)活”就是這樣的道理。
然而,荀子憂并不質(zhì)疑身邊的少女擔不起這樣的名字。
對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真的就像是愛與美的女神重現(xiàn)人間。
“我一定不跑,見識到了這一切,你趕我走我都不走?!避髯討n很清楚自己俘虜?shù)纳矸?,他對著阿芙洛狄忒請求,“但請讓我給爸爸媽媽打一個電話。至少要讓他們知道我現(xiàn)在平安無恙,否則他們一定擔心極了?!?p> 阿芙洛狄忒沒有回應。
正當荀子憂要再一次開口的時候,她才說:“你說昨天晚上的秘術(shù)是你釋放的?!?p> “秘術(shù)?”荀子憂想了想,“我不知道秘術(shù)是什么,但昨天晚上我似乎是劈出了一道莫名奇妙的風刃?!?p> “想清楚,如果你說的是假話的現(xiàn)在退出還來的及。為了莫名奇妙的好奇心沒必要付出這些代價?!?p> “退出?退出是什么意思。代價,那又是什么。”
少女口中的每一個詞荀子憂都聽得懂,可拼起來,他完全不懂對方在說些什么。
阿芙洛狄忒撥動轉(zhuǎn)向燈并入超車道,深踩油門。
梅賽德斯amg a45s的發(fā)動機發(fā)出悅耳的聲浪。輪胎的輕微打滑和車尾后部排氣管收油回火聲里,這輛緊湊型的兩廂小車靈巧的超過了一臉又一臉慢車。
荀子憂被推背感壓在椅子上。
看著街道兩邊景物飛速的后退,他擔心的拉住副駕駛上的把手。
這里有些國家高速公路限速在兩百邁以上,而且梅奔的4matic(驅(qū)動系統(tǒng))性能強大,但畢竟道路濕滑,一旦出現(xiàn)了推頭或者鐘擺很難救的回來。
阿芙洛狄忒很輕松的駕馭住了這輛飛速奔跑的汽車。
超車道上的司機也十分有規(guī)矩的紛紛向右側(cè)車道避讓,這讓她甚至在超過旁邊一輛慢吞吞的老式富豪旅行車的時候還有功夫伸出一只手指向荀子憂膝蓋前的手套箱。
“手套箱里有一顆藍色的膠囊,它是強力的催眠劑,產(chǎn)生的作用包括逆行性清除過去24小時左右的記憶。
失憶不是往腦袋上敲一下就可以做到的,也不是影視劇中所謂的催眠能輕易達成的事情。
現(xiàn)實生活中由外力撞擊導致的失憶十分少見,也不可以特定的清除某一段記憶?!?p> 阿芙洛狄忒解釋道:“醫(yī)學上的遺忘按照時間方向可以被稱為順行性遺忘、逆行性遺忘和進行性遺忘。
短時間逆行性清除記憶較為容易。很多輕微腦震蕩就可以失去受傷時的記憶,不過這樣的記憶清楚一般不超過一小時。
而你眼前的藥劑可以清除24小時左右的記憶。你經(jīng)歷過的神秘事件應該還沒有超過一天,吃掉那顆藥丸就可以忘記這部分的記憶。
百分之七十的概率除偏頭痛以外不會造成嚴重的后遺癥。”
荀子憂拉開手套箱,果然在沒有標志的藥瓶中找到了一小瓶藍色的藥丸。
“還有這種藥,我以為你們會像《黑衣人》一樣用記憶擦除棒,剩下百分之三十是什么?”荀子憂問到。
“從來就沒有記憶擦除棒這樣的東西,人的大腦是極其精密的器官。目前沒有任何技術(shù)能夠單獨擦除某一點,某一天或者某一件事上的記憶。”阿芙洛狄忒不滿意荀子憂玩笑般的態(tài)度,她認真的說道,“如果托的時間太久,最后發(fā)現(xiàn)你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們就必須要大段的擦除有關(guān)的記憶。
必須提醒你,那可能造成的惡劣后果要遠遠的超出藍色藥丸最壞的百分之三十可能性很多。”
“什么樣的后果。”
“顳葉切除手術(shù),具體后果可以參照喬治·格林蘭。”
荀子憂沒有在口袋里摸到手機,就調(diào)出車載電腦搜索喬治·格林蘭這個名字。
連接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車機系統(tǒng)顯示,歷史上這個人是一位癲癇癥患者,接受過海馬系統(tǒng)切除手術(shù)后,智力和感知力都正常。
他記得36歲以前發(fā)生的大部分事情,但是36歲以后他永遠只剩下20秒左右的記憶。
喬治·格林蘭會拿著報紙反復閱讀一整天,每一次閱讀對于他來說都是新鮮的。
互聯(lián)網(wǎng)上稱呼這個人為“凝固在36歲”的人。
“真可怕?!避髯討n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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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梓言
注:喬治·格林蘭歷史上有原型,但畢竟對于親友家人和他自己都是災難,所以我用了化名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