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雨潤澤遍了隆安城,漫山茶樹新芽繼發,半山腰種植的花生和黃豆桿子伸到了腳踝,一眼瞧去滿目青蔥。
一躍彎弧彩虹掛上雨后晴天,山間鳥啼璇響不歇,一派人間仙境,委實難尋。
有村民上山除草,至某處猛然尖叫出聲,“啊呀!墳頭邊上怎的躺了個女娃娃?嚇死個人!”
女娃娃閉眼蜷縮肢體,整個人渾身濕透,幾縷濕發絲貼上發白的臉頰,模樣驚悚。
同行人膽大,上前細看了看道,“咦?俺瞧著小娃娃像是住村尾夏先生的孫女呀!”
“一點不假,還真是的!”
“奇怪?她好端端的不擱家睡,睡在墳頭啥子情況?……”
兩個村民趕緊弄醒小娃娃,不大會功夫,女娃娃就揉了揉眼睛。
這是……劉嬸和王嬸?
“丫頭,快別睡了,要睡回家睡個夠,這地兒不安全。”好心的王嬸把女娃娃扶了起來。
夏小霜瞅見自己軟小的手被一雙大手拉著,心下大駭。
再低頭審視,身量只到劉嬸和王嬸的腰部,小短腿小胳膊,哪里還有身姿高挑的大人模樣,分明成了個小屁孩!
驚訝之余張大了嘴巴,村民以為她嚇傻了,安慰說,“小乖乖,不怕,嬸嬸們帶你回家!”
夏小霜腦袋暈暈的,濕漉漉的衣服掛在身上有點分量,手心摸摸腦門,“好嬸嬸,我頭好疼。”
冒出口的稚音,又甜又糯,夏小霜摸了摸嗓子,不大適應。
劉嬸見此舉自動腦補成有人要謀殺夏小霜,立刻生起憐憫之心,“小霜被嚇壞了吧?你告訴嬸嬸,昨晚你一個人怕不怕?!”
王嬸關切的撫了撫夏小霜的額頭,還好身體挨扛沒生病,“小霜可有不舒服的?”
夏小霜不明白二位嬸嬸在說什么,只想上前問一番,腳下卻如打了蠟,身體直直往前撲,刺啦栽了個大跟頭。
雨后泥土澆的濕潤,泥漿沾了滿身,夏小霜一抬頭豁然瞧見了頭頂前一片墳墓,連著嚇了一聲,劉嬸和王嬸趕緊拉起夏小霜。
“一個空酒瓶。不知哪家缺德鬼祭完祖宗也不打理,今兒倒害苦了夏丫頭。”劉嬸一腳踢遠了空酒瓶,牽了緊挨在自己身邊小人的手,“小丫頭這一摔,渾身臟兮兮的,走,嬸子帶你回家洗澡去。”
夏小霜盯著正前方的墓碑,像是沒聽到劉嬸的話,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小霜?”劉嬸問。
王嬸努了努嘴,“估計是看見家人了。”
劉嬸跟著望去。
那碑上刻一人名,夏冰薇。
早前聽祖父提起過祖上這位貴妃娘娘,夏家祖孫榮隕皆因她而起,死后本該被葬入皇陵,不想天下大變,亂臣奪位,僥幸逃出后便隱居在了隆安城,至死亦無人知曉她的真實身份。
夏小霜強忍著膝蓋處的痛感,梳理了下情況。
前世,祖父夏文安一面是赤腳郎中,一面獨自搗鼓時空淩境欲意穿越時間,回到過去。
夏小霜正是作為祖父的自愿者,成功回到了貴妃娘娘的時代,不幸的是剛剛穿去就被抹了脖子陪葬。
于是呼,她死了又穿回來了,還變成了不滿十歲的自己!
“嬸嬸,您帶我回家吧,我怕!”夏小霜回過神來抱緊了劉嬸,摸不準現在什么狀況,唯有見到祖父看看什么情況了。
“好,嬸嬸帶小霜回去。”劉嬸把鋤頭交付給王嬸就牽了夏小霜下山。
回到山下,未見夏文安,倒是有幾十個村民堵在夏家茅屋前,圍了個水泄不通。
夏小霜撥開層層人群,借著身體嬌小的優勢躥到最前頭,看到的就是頭發花白的爺爺夏文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場景,“時老爺,小霜年紀還太小,怎么能給小少爺做童養媳呢,再說小霜昨兒就沒回來了……”
童養媳?
夏小霜瞳孔猛地一縮,上一次她活到17歲也沒發生這回事呀,這次多出個童養媳的事,難道這一世又和上一世不同?
她之所以會睡在墳頭,實則是爺爺算好了今早時家會來要人,故意做的。只要她不出現,時家找不到人,她就安全。
她發愣間,有眼尖的好事村民指認出了夏小霜,“夏小霜,她在這兒呢!”
夏文安驚恐道,“小霜,快跑!”
反應過來的人不止夏文安,時老爺率先命侍從捉住了夏小霜,不客氣的說,“夏先生,按約,小霜到了10歲就要進時府為媳,若是反悔,夏家可是要賠付時府百兩白銀哦!您,莫不是忘了?”
周圍村民吃一驚,時老爺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呀?夏文安欠人家錢無力償還就用孫女抵押?
若非今日鬧開了,誰能想到村里最負盛名最叫人敬仰的的赤腳郎中夏文安,當年為錢拿襁褓里的孫女抵押給一夜暴富的惡霸時老爺!
夏文安羞愧的抬不起頭,若知日后時家會如此大鬧,當初打死自己也斷然不會為了救難產的小霜娘而做出這個決定的。
“時老爺,五日后,是小霜10歲生辰,能否讓老生給孫女過個生辰再提過時府為媳的事。”夏文安愧疚的看了眼夏小霜,仿佛做著最后的掙扎!
“想拖延時間?夏老頭,你少給我裝蒜,我家孫兒已病入膏肓,你不曉得?等?他等不起了!唯有沖喜,還有救他的可能,所以今天夏小霜必須跟我走!”時老爺恨道。
夏文安如遭五雷轟頂,“啊?沖,沖喜?”
時小少爺病沖好了,話還好說,就怕喜沒沖成,人先死了。小霜還沒成年就要守活寡,夏文安更加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瞬間,從一只綿羊化成一頭蠻牛,從侍從手中搶出小霜護在懷中,放狠話,“時老爺,我就算拉著小霜一塊兒死也絕不讓她后半生被人糟蹋!”
包圍的村民像躲瘟疫一樣自動散開,離夏文安八丈遠,哪有昔日里恭敬又虔誠的態度,有人甚至惡意揣測,“10歲的童男童女能做那事?”
夏小霜察覺到村民們躁動的非議,想祖父為人剛正不阿,薄面子的文化人哪受得起人爛嚼舌根,當即把自己剛剛明白的事情向眾人辯駁。
“時老爺,當年我娘生我難產被您路遇而救,同樣作為交換條件,您向祖父提出我長到10歲就歸時府,不論是為主為仆,往后都與夏家無關,我說的對吧!”
夏文安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這件事從沒和小霜提過啊,她是如何得知的?
此時村民們的議論又換了一種風格:“時老爺真是黑心,孩子養到10歲就要送人,擱誰身上能舍得啊。”
“也難為夏先生了,可是窮苦人哪里有錢還呢?”
時老爺沒想到夏小霜竟知當年之事,也沒否認,“是如你所言。”
“當年時府有恩于夏家,祖父將我抵押給時府沒什么不對。若我跟你們走,是不是就兩清?”
“自然。”
夏小霜又不卑不亢的說,“既然如此,假如我給小少爺沖喜沖好了,那么我是不是時府的恩人?”
“對。是恩人。”
“既然這樣,我是不是也有權利和你談條件?”夏小霜決定賭一把。
“哦?你個丫頭片子,還想和我談條件?”時老爺摸了摸胡子不悅道。
“是的,條件就是:如果我給小少爺沖好了,你們得放了我!”
“好大的口氣!如果你把我孫子沖壞了,又如何?”時老爺一聽,小丫頭話里的意思是自己白等了10年嘍?但一想到算命先生說的話,又不得不答應夏小霜的條件。
“沖壞了,我夏小霜不但自己甘愿做時府奴仆,我祖父也入府為奴,怎樣?”
夏文安扯了扯夏小霜的衣服,而此刻的夏小霜一臉的淡定,附耳說,“爺爺,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小霜,爺爺不值得你這么做。”夏文安眼里含著淚水,老了老了還不如一個小丫頭理智,自愧惘為學者。
“相信我,爺爺,我只是暫時和他們周旋。”展開一個安心的笑,夏小霜握緊了爺爺的手,聽到老人顫巍巍的回答好。
“行,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精明的時老爺算算怎么都是個劃算的買賣,爽快的一口答應。
一行人又浩浩蕩蕩的走了,帶走了一個夏小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