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疾速踏過淺淺的溪水,水花四散著濺起。
趙慕沛張弓搭箭,將弓弦拉盈,隨后箭矢破空,飛速朝著一頭飲水的白鹿射去。
但那只原本安靜飲水的白鹿突然一個回頭,朝著樹林深處逃去。
它躲過了那支原本可以奪走它生命的冷箭。
趙慕沛氣地一巴掌拍在長弓之上,“可惡,這都給它跑了,小畜生還真是警覺!”
后面趙慕遮策馬緩緩走來,一臉的幸災樂禍,“喲喲喲,我神武的六弟這是怎么了,一頭白鹿站在那里給你當箭垛子你都讓它跑了。哦——!我明白了。”
說到此處,趙慕遮對著天穹抱了抱拳,神情肅穆,“上天有好生之德,六弟這是為表父皇仁德之心,愛民如子,所以放它一條生路,真是父皇的好兒子啊!”
趙慕沛正在郁悶間,不想與他逞口舌之利,很是干脆的兜轉愛馬轉向別處,慵懶的丟下一句“五哥自是有魄力,那便去把它射殺回來給做弟弟的開開眼吧”,就將馬屁股對著他離去。
趙慕遮知道再說下去也是自討無趣,便策馬跟了上去。
“我的好弟弟啊,我得把你看緊了。”
趙慕遮輕聲低語,嘴角微微上揚。
另一邊,陸謙帶馬疾馳,連開三箭。三道破空聲之后,三只野兔已經失去了生機。
“......”
旁邊幾個剛剛飛箭落空的貴公子正在從箭囊中拿箭,就看到這一幕,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陸謙在野兔射殺之地帶住駿馬,下馬拾起三只余溫尚存的野兔,又翻身上馬離去,只留下一個白色的背影。
那是一個帥爆了的背影,二月溫暖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白衣飄飄而來,三箭破空,又白衣飄飄而去,不染纖塵。
許多圍觀的及笄少女們在那一刻,感覺自己那不懂情愛的心不再懵懂,里面不再是空無一物,而是被一個白色的背影裝滿。
他總是那樣風華絕代。不管是在西紫川上的狩獵,還是四年后的山海關血戰,他總是白衣飄飄,就像是亂世戰火中的一把鐵劍,狠狠地插在了北方蠻夷想要奪取王權的夢上。
“真乃神人也。”一個公子苦笑著贊嘆。
另一個公子臉上表情也沒什么差別,本想在此處奪取一些少女芳心的他們此刻內心都生出一股濃濃的無力感。
“走吧,去別處,此地已沒我們什么事了。”又一個插話道,繼續停留在此處只會顯得他們很呆。
于是數人朝著與陸謙不同的方向離去,背影有些落寞。
隨著太陽逐漸西斜,這場春獵即將結束。
穆河的河水反射著余暉,像是帝國落幕前的回光返照。
不出所料,陸謙與趙慕沛又排在了最前,陸謙依然第一,但是趙慕沛也咬的很緊。
趙慕遮則是撿了個便宜,射殺了一只本就受傷的兔子,但也僅此一只,他一路跟著趙慕沛,自然沒有什么收獲。
趙慕柏卻一只獵物都沒有,他只喜歡騎馬,射箭殺生卻不喜歡,若不是身為皇子他甚至都不會參將這個春獵。
春獵還剩最后一炷香的時間。
就在許多人都已經退出獵場,讓下人們清點自己的獵物時,一只白鹿飛似的闖入了眾人的視線中,又飛似地脫離他們的視線,逃向遠處。
它身后,三匹烈馬正風一般的在追趕,不,應該是兩匹,還有一匹只能說是湊熱鬧。
前面的兩人正是陸謙和趙慕沛,后面的那人自然就是趙慕遮了。
金胄軍大營上有一座平時將軍們發號施令的木樓,木樓之上坐著掌握大夏朝至高權力的三人。
明宣帝居中,丞相蕭白羽和上督陸成列坐其后,此刻他們都好奇的起身,看著原野上的兩人一鹿,還有那準備悄悄脫離眾人視線的趙慕遮。
獵場上,趙慕遮嘴里嘟噥著“累死爺了”,一臉疲態,就要策馬與兩人脫離。但就在此時,他感覺到遠方觀望樓上的一道目光如刀般正向他刺來,他抬頭望去,不是別人,正是明宣帝。
身為帝子,當眾逃離豈不是給皇族丟臉?
趙慕遮雖然常年流連于煙花柳巷之中,但也深知其中道理。
明宣帝的目光刺得趙慕遮心里有點發慌,于是他一咬牙,拿起許久未動過的弓箭,繼續追著著前面的兩人而去。
如果這頭白鹿被陸謙射殺,那么第一毫無疑問將又是陸謙。如果是趙慕沛拿下,那么趙慕沛將反超陸謙拔得頭籌,這也是兩人在春獵即將結束時瘋狂追趕一頭白鹿的原因。
陸謙想要皇帝賜婚,而趙慕沛只是單純的好勝心極強。
趙慕遮則是被迫參與,在陸謙和趙慕沛張弓搭箭之余,他還在笨拙的抽出箭囊中的箭。可是前面視野之中突現一條小溪,他座下的馬一個飛躍,趙慕遮來不及將箭放回箭囊,一下子沒拿穩,箭直接灑落了一地,手中只剩下一支箭。
“我......”趙慕遮心中叫苦,那道如刀一般的目光再次襲來,這次他不敢再與之對視,慌忙地拿起最后一支箭向前面兩人追趕而去。
前方,陸謙和趙慕沛由于射殺太多獵物,所剩的羽箭都不再多。陸謙三支,趙慕沛兩支。
突然一道破空聲傳出,陸謙已經先射一箭,趙慕沛緊隨其后也射一箭。兩箭呼嘯著朝著那只疲憊的白鹿射去。
陸謙的箭鎖住了它的前方,于是它抽身向后逃離,但是趙慕沛的箭鎖住了它的后方。
白鹿騰空向后抽身的一瞬間,它的小腿被一箭穿過。
白鹿痛的哀鳴一聲,繼續跛著蹄子奔跑。
陸謙一箭走空,立刻又將最后兩支箭都搭在了弓上。
趙慕沛看了陸謙一眼,想要一決勝負了嗎?
他也立馬將最后一支箭搭在弓上,弓弦幾乎被拉的貼在了他的臉上。
嗖!
弓箭脫弦,疾射而去。
陸謙暗呼不好!不再猶豫,兩箭也破空射出,但是他的箭慢了趙慕沛一拍。
輸了。
這是陸謙心中的第一個念頭,他臉上滿是不甘和落寞,他本想再看看那只白鹿的移動軌跡,但是趙慕沛比他果斷,盈弦一射,受傷的白鹿無法躲避。
陸謙的表情被趙慕沛盡收眼底,他心中長久的壓抑終于消失,三年了,他被陸謙壓了三年,終于輪到他當第一了。
這般想著,他的臉上浮起勝利者的自傲與笑容。
但是他的笑容剛剛浮現就馬上凝固,像是剛剛燃起的燭火遭遇了颶風,瞬間消失于無形。
遠處,趙慕沛的箭就要一擊射殺那匹窮途末路的白鹿時,一支來自右方的羽箭疾速破空,當的一聲將趙慕沛的箭攔腰射斷,隨后陸謙的兩支利箭準確無誤的命中白鹿,剛猛的力道帶著白鹿向前飛了兩丈才堪堪落地。
“你!”趙慕沛氣得語塞,轉頭瞪著趙慕遮,臉上滿是怒火。
趙慕遮則是不知所措的想要找個地縫鉆下去,他搗鼓著弓箭瞄了半天,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放出這最后一箭,本想絕殺白鹿于原野,但是沒想到卻絕殺了自己弟弟當第一的夢。
“那個......老六啊,五哥我只是看你緊張,想幫你些忙,但誰知這......”趙慕遮一臉窘態,慌亂地胡亂解釋。
趙慕沛陰沉著臉不理他,心中怒火難消,兜轉逐日離去。
陸謙看著這出乎意料的結尾,先是一愣,隨后對著趙慕遮一拱手,臉上是燦爛的笑容,“五皇子好箭法,陸謙謝過。”
說完,也離開了獵場,留下趙慕遮一人在風中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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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望樓上,一道掌聲響起。
是蕭白羽,他滄桑的臉上是難以掩飾的贊許和欣賞,“好!不愧是上督的兒子,連續四年拔得頭籌!如此騎射之術,上督之勇,后繼有人了!”
陸成只是回已禮貌的微笑:“丞相謬贊了。”
“虎父無犬子啊!”明宣帝也贊嘆道,起身離去。
陸成和蕭白羽起身,躬身作揖:“恭送陛下。”
隨后陸成對著蕭白羽作揖說道:“丞相,那我也先行一步了。”
蕭白羽回禮作別,待陸成離開之后,蕭白羽的目光放回原野之上,看著那余暉下孤寂的一人一騎,嘴角勾勒出一抹含有深意的笑。
原野上,趙慕遮知道蕭白羽在看他,但他沒有回頭。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策馬緩緩走出獵場,天邊暮靄沉沉,趙慕遮的身影孤獨的像匹離群的狼。
“真是個堅強的孩子啊。”蕭白羽幽幽地自言自語,“不知道當你不再偽裝的時候,會不會連我也吞噬掉。”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個狼一般的男人,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