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找誰說理去?
自己不過盜用了詩仙李白的大作,怎么就成了蔣綱判定自己不愿茍且偷生的理由了呢?
還沒來得及狡辯,蔣綱又開口了:“此間人多眼雜,諸多言語不便細說。只請田兄弟信我一回,此次,我非針對你而來。”
“我信你個鬼,糟老頭子壞得很!”田瑭不置可否,自言自語道。
蔣綱感覺這話很奇怪,還要再言語,突然主間一聲暴喝傳來,打斷了他將要說的話。
“殺!”
還有文武在忘乎所以的取樂,但鼓樂已經停息,舞女們的動作也僵在了那里。
“殺!”
又是一聲暴喝傳來,整個廳堂中的氣氛如沸騰的開水被抽離了柴薪,雖然依舊滾燙,卻不再翻騰。
舞女們反應竟然最快,愣神的剎那之后,便退到了屏風后面。
待最后一個醉酒的人被同僚捂住了嘴,主間的聲音才越發清晰起來,是兵器相交的聲音,是器物摔碎的聲音,是人們慘呼的聲音!
這聲音如同在熱水中投入了巨量的冰塊,讓氣氛急速冷卻。已經有武將反應過來,拎著酒壺就要沖向回廊,沖進主間去救主公。
回廊中有侍女奔來,一臉的驚慌失措,和想要進去的武將撞個正著,堵在門口一片混亂。
主間一定遭遇的了刺客!
當田瑭意識到這一點時,廳堂內的大多數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有膽小的文官已經顫巍巍躲到了案幾下面。
“田兄弟暫且躲避。”蔣綱依舊保持著冷靜,把田瑭往案幾下拖,“不知刺客會不會在主外間同時發動。”
田瑭想要爭辯,想想性命要緊,避一避就避一避吧,于是學著眾人的樣子,要往案幾下面蹲去。
見醉酒的司馬器仍然在玩羊骨頭,順手一把將他也按了下去。
他和蔣綱二人在案幾下對視,竟然不由都笑了起來,兩個自命不凡的人,也不過都是貪生怕死的小人物而已!
不多久,混亂漸漸平息。
田瑭看到一位渾身浴血的人持劍站在了門口,他本穿著淺色的衣袍,如今大半已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
此人正是陽儀!
“諸位勿要驚慌!不過跳梁小丑自投羅網!”陽儀高聲喊道,“刺客已盡數伏誅,飲宴繼續!”
他抬手擦拭了一下臉,原本只是飛濺上去的些許血珠,被他一擦,涂得滿臉都是。
血漬被燈火映成詭異的艷紅,配上陽儀嘴角冷酷而邪惡的角度,簡直如魔神臨世。
又有一名侍女尖叫著從主間奔逃出來,她頭發披散,衣裙凌亂。
可她未能跨進外間,便被陽儀一劍刺穿了胸口。
尖叫聲戛然而止,同時止住的還有后面幾位侍女的腳步和外間最后一絲紛亂。
以雷霆手段在危急時刻震懾宵小,穩定局面,陽儀確實也有大將風范!
有一聲鼓響,不知是哪位樂師在緊張之余無意識的敲了一下,還是真能處變不驚主動破局。
有了這一聲起頭,須臾過后,又響起來一聲鐘鳴。
隨后,零星的絲竹之聲漸漸響起,跟上了鐘鼓的節奏,接著,鎮定下來的樂師們也紛紛跟了上來,竭力恢復了剛才的演奏。
“很好!”陽儀揮了揮手中長劍,眼光掃視場內眾人,看到田瑭時,還瞪了瞪眼珠,“舞起!”
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響過后,舞女們從屏風后面依次而出,重新回到地毯上,擺出柔美的姿勢。
氣氛死灰復燃,武將們大咧咧和陽儀見過禮后便繼續飲酒作樂了,文官們也從案幾下站了起來,整理著衣冠。
仿佛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眾人除了見到一個被殺的侍女,也確實沒見到更多慘像。
小小騷亂而已,大家一路征戰過來,誰沒見過幾個這樣的場面?
田瑭也坐直了身子,任憑司馬器躺在案幾下睡的踏實。
不多時,有侍衛從回廊外進來,每兩人抬著一具包裹好的卷包,從廳堂兩側閃出。
這是在把刺客的尸體從主間運出去,如此看來,刺殺活動確實已經徹底失敗了。
廳堂內有人見到如此情景,不禁歡呼起來,口中竟然喊著主公萬歲。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在此情此景之中,竟然有些貼合感。
隨即便有人跟著喊了起來。這些人都是公孫度的鐵桿追隨者,公孫度一日掌權,他們便一日享福。
田瑭自然不會湊這個熱鬧,同時他也失去了繼續喝酒的興趣。尸體包裹的再嚴,血腥味也會溢出來。
音樂依然很美妙,舞蹈依然很嫵媚,酒香依然很醉人,文武依然很喧鬧。只是這歡快的氛圍中融入了肅殺的血腥味,便仿佛成了末日的狂歡,或者是魔鬼的聚會。
田瑭想要起身離去,但又明白此刻不是抽身的時候,只能盡量收斂起心神,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
蔣綱也是同樣的姿態,兩人形成了奇怪的默契。
“哼!果然是大族余孽!主公就是心軟,早該將他們斬盡殺絕!”有人罵了一聲。
田瑭眼睛刷的睜開,眉頭卻皺在了一起。
他剛剛就在想,是什么樣的人或者組織會選擇在公孫度舉辦大宴的關鍵時刻進行刺殺。
如此重要的場合,就算成功刺殺了公孫度,刺殺者們也必定不能全身而退。
或者他們本就沒想活著離開,就算拼死,也要拉上他們的死敵共赴黃泉。
他能猜到,遼東大族確實對公孫度有如此刻骨的仇恨,但是他又不愿相信這是遼東大族干的。
如此行徑,只會讓公孫度更加歇斯底里的進一步剿滅他們的殘存力量。
之前公孫度還要顧忌民心和聲譽,如今他已成功登上夢寐以求的位置,顧慮會相應減少很多。一旦再開殺戒,下手豈能輕的了?
大族們死便死了,可田家是不是還有僥幸活下來的人會在以后的清洗中喪命?更重要的是,田瓔是不是真的去了幽州,她有沒有參與這次刺殺!
陽儀專門瞪了自己一眼,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田瑭不敢再往下去想。
“看起來,你很不受歡迎啊!”蔣綱冷不防冒出來一句。
“你能比我好多少!”田瑭還是毫不客氣。
“所以,我們有合作的可能。”蔣綱幾乎是咬著田瑭的最后一個字。
“我才不會和豺狼合作!”田瑭毫不松口。
“此話說得太過絕對,時勢造英雄嘛!”蔣綱嘆了口氣,仿佛是在開導田瑭。
“你帶兵去我家殺人的時候,可想到要和我合作?”田瑭幾乎被激怒,索性問出了這句。
“要是不想跟你合作,我就不去湊那熱鬧了,讓你死在自家人手里,豈不省事?”蔣綱看都沒看田瑭。
“狡辯!你這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家,我會信你的鬼話嗎?”田瑭幾乎喊了出來,好在廳堂內十分喧鬧,沒人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