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心之說,丑劍客聽完后,目光緊緊盯著那古琴,只是他眼力不及風慕白,看不甚清那琴的模樣,只覺得那琴比尋常樂器大了很多,所以兩人才一塊彈奏。
風慕白自看到那古琴后,一直皺眉思索琴的來歷,忽然間想到了什么,頓時舒出一口氣。
丑劍客離他很近,見這模樣已知風慕白認出了琴的來歷,低聲道:“他們是誰?”
風慕白搖著頭,“我只知道他們等的是誰?”
丑劍客眼睛睜大,急問:“誰?”
風慕白悠悠道:“閣下果然是粗魯之輩,難道認不出那古琴正是昔年琴圣柳三指傳下來的么?”
丑劍客眼角凝成一個三角形,像條毒蛇一樣看著風慕白,冷道:“可柳三指已經死了幾十年,難道這兩人等的是他的鬼魂?”
風慕白再次譏諷道:“閣下見識淺薄的很,不知這古琴數易其主,到了這一代,已落到了錦衣山莊,路薄銀手里。”
丑劍客兩次被風慕白奚落,本已惱火,想要發作,聽到路薄銀這名字,又轉為它念,道:“路薄銀莫非是被銅臭熏的頭發了昏么?會來這大沙漠。”
風慕白心道,這丑劍客不知道白玉菩薩是在錦衣山莊送往蜀中唐門的路上被劫走的,難怪想不出路薄銀來的目的。”
他笑道:“或許他正是在中原風光夠了,特地跑到這大沙漠來消遣。”
他這句話本是玩弄丑劍客,但說完忽然疑問陡生,不管來的是不是路薄銀,去金窟的路雖非絕密,知道的人卻也不多,就連柳蘇蘇都不知道,別人又怎會知道?
這時,那低沉的琴聲被另一種更大的響聲蓋住。
這聲音迅速且刺耳,已越來越近。
丑劍客和風慕白被吸引住,抬起頭,就看到了一條馬車。
嚴格來說,它并不是馬車,因為它不但沒有馬,而且要比世上任何馬車都要大上百倍。
但它的的確確就是馬車的樣子。只是車底多了許多輪子。
這馬車的身軀雖龐大,但行走速度遠比好馬快的多。
丑劍客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不是因為他怕,而是他摸不清這馬車的來歷。
風慕白瞧見這馬車,卻忽然笑了,他果然沒猜錯,這馬車看起來內含巧妙,外表華麗,不是江湖中有錢的人,絕對不會有這番心思打造這樣一輛馬車。
他已經斷定來的正是路薄銀。
馬車停在這帳篷前,先是下來兩個勁裝打扮的好漢,站在兩側,警覺的看著黃沙四周。
然后又下來一個仆衣打扮的人,立刻跪在馬車前。
接著一只貴重的云腳靴緩緩從馬車里踏出,正落在那仆人背上,
然后,整個身子露出,是一個身材高大且極有氣勢的男子。隨著他身后,又走出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
只是這兩人落地的姿勢卻不同,那男子踩著仆人的背走下馬車,女子卻是直接跳進黃沙里。
風慕白雖然眼力很好,但因隔的遠,也瞧不清那男子是否路薄銀,只覺得那華服女子舉止似乎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誰。
正當他凝神看著,丑劍客忽然道:“是不是路薄銀?”
風慕白搖著頭。
丑劍客拔出背后長劍,橫在風慕白面前,道:“風公子是認出來不說嗎?莫忘記我手中的長劍隨時可以割開你的喉嚨。”
風慕白冷笑,“閣下長劍雖厲,但我的骨頭或許太硬,只怕你傷不了我,還會受到沙神的責罰,因為他想要的是我這個人,絕不是我的尸體。”
丑劍客生平無所顧忌,卻只忠于沙神,聽到風慕白的話也只好壓住怒氣。
再看向那馬車,已不見了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也沒有了彈琴的兩人和那巨大的古琴。想是走進了帳篷,正當丑劍客思索別的路線去金窟時,帳篷里忽然又傳出琴音。
但這次琴音卻與先前不同,聲音清晰而響亮,不僅聽出琴聲的旋律,更帶著種歡樂的氣氛。
顯然,這次的彈琴人已非先前那撒花瓣的兩人。
而且內力也勝了十倍不止。
丑劍客看向風慕白,風慕白的臉上也露出疑惑。
當他躊躇時,琴聲忽然停止,人語響起。“兩位朋友不覺得熱嗎,何不來這里喝杯涼酒。”
這話令丑劍客頓生警意,卻并不意外,因為那撒花瓣的兩人既已發現了自己,又怎會不告訴他迎接的那男子。
可他又道是對方故弄玄虛,所以還是沒漏出蹤跡。”
直到那帳篷里又說道:“黃沙無故人,閣下非路人。”
丑劍客本來緊張的臉色,聽到這句話忽然舒展,想要站起身子,但瞧見風慕白臉上又露出猶豫之色。
風慕白心中也是疑惑不止,這丑劍客本在防備那來人,為何聽到那人說出這句話就好像失去了警戒之心。
他想不通,但他看的出來,丑劍客已想要走進帳篷,只是在遲疑該不該帶自己過去。
風慕白道:“你聽見了嗎?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兩位朋友”,豈非也正是在邀請我?”
他并不是個容易流俗的人,但他著實好奇丑劍客的態度怎會變化的這么快,是以,他唯有接近帳篷,才有可能瞧出端倪。
何況來的到底是不是路薄銀,這一點他也未確定。
聽到風慕白這句話,丑劍客猶豫的態度放下,用手提起風慕白,冷道:“好,我也想看看這是誰?”
風慕白道:“看起來他似乎認得你,我想你大概也認識他。”
風慕白故意這樣試探。
丑劍客眼角的皺紋更深,語氣忽然變成飽含滄桑,“在沙漠上認識我的人,不多,在中原,認識我的人都已死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徑直的走向帳篷,風慕白跟在他身后,像是一個病重的人。
他并非鋼鐵之軀,右臂的傷雖不致命,卻也讓他已經快吃不消。
他眉宇之間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落拓,但卻沒有一絲可憐之相,因為他是個堅毅的人,他不喜歡別人同情的目光。
事實上,現在若有人看到他,一定也會覺得奇怪。
他身上還穿著柳蘇蘇給他的衣服,雖然沾染了風塵,卻依舊看起來很合身,尤其配上他落拓的外表,更有一股憂郁的氣質。唯有那低垂的右臂,顯示出這是個正在忍受痛苦的人。
這樣的人無論怎么看,都不是一個平凡人。
離帳篷更近,丑劍客的腳步卻逐漸慢了下來,風慕白已趕在他前面。
他也不阻攔,他正是想要風慕白先走進帳篷。
萬一帳篷里的人設下陷阱呢?
丑劍客是個殺人無數的人,他深深明白,殺人的人,要時時刻刻防止被殺。
琴音就在帳篷里,彈奏琴音的人當然也在帳篷里,他是誰?會是路薄銀嗎?
風慕白心里也不禁有些疑問。
他站在帳篷外,稍一遲疑,就走了進去。
然后他發現這帳篷里不止四個人,除了那兩個撒花瓣的仆人和那對衣著華麗的男女,在帳篷里還盤坐著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不知何時走進這帳篷的。
那巨大的古琴正擺在他面前,他的手不停翻動,像是舞動在琴弦上。
風慕白這才看清那古琴,漆黑的琴身,露出滄桑感,已有很長的年頭,琴身的一端卻已被燒焦,正是昔年柳三指所用的名琴焦尾。
風慕白又看向那華麗衣著的男女,男子是個中年人,面色威嚴,卻無絲毫戾氣,給人更多的是一種儒雅書生的感覺,他此刻,也正在看著風慕白,似乎也并不奇怪一個被繩索捆的只有腳能動的人會突然出現沙漠,會走進帳篷。
風慕白并沒有見過路薄銀,他行走江湖多年,會過各種各樣的人,上至世家子弟,下至三教九流,唯獨沒拜訪過投身江湖的富翁。
因為他曾說,不想讓那滿院的銅臭氣玷污了自己。
事實上,他已認定這個就是路薄銀,因為除了路薄銀,別人是不會有這個心思和實力打造這樣的一艘大船。
而且正在彈琴那老者隨隨便便坐在那里,卻已露出一派宗師的作風,應該是個早已退隱的名宿。
能雇得起這樣的人彈琴,風慕白已想不出除了路薄銀還會有誰?
風慕白再看向那女子,發現那女子早已在緊緊盯著他,若不是有所顧忌,恐怕早已湊上前來看個仔細。
這女子年紀要比那中年人小上許多,一張臉清秀無比,雖不著胭粉,但也算得上艷美無雙。
尤其是她的眼神,清純,剛毅,這本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目光,卻都在她眼中體現出來。
風慕白陡然覺得這眼神好熟悉。
忽然間,他心頭一震,險些失聲。
這華服女子赫然正是小玉。
就是那女扮男裝的皇馬幫幫主小玉。
小玉怎會在這里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