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母子日漸生疏,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嘉成帝長到十四歲,從未感受過母親給予的半點溫情,他封王后,卻要給予母親尊貴體面,甚至因此不能侍奉養母。
這么些年,嘉成帝一步一謹慎走到今日,也是殊為不易。
“怎么不說話?”嘉成帝問。
“嬪妾以為,陛下此時并不愿意多說話來著。”
不同之人有不一樣的自愈方式,嘉成帝素來是個不喜多話的人。
嘉成帝扯了扯唇角,眉眼溫柔,“也不是多大的事情,那么些年都過來了,到了如今也不覺有什么了。”
他若是次次都要難過一番,如今也該肝腸寸斷了。
紀沅芷看了看他的神色,輕聲道:“慈安宮娘娘與安貴太妃都很關切陛下。”
這二位算是嘉成帝生命里頭極其重要的兩位女子了。
想及這二位,嘉成帝面色也軟了些,“過些日子天也要冷下來了,貴太妃早年去行宮居住,如今也該返回京中榮養才是。”
紀沅芷挑眉。
據說安貴太妃可不是趙太后那般慈和的性子,之前若不是為著不愿讓嘉成帝為難,她也不會自請去行宮居住。
如今安貴太妃回來,秦太后可就有得忙了。
“說來你還未見過貴太妃呢。”嘉成帝忽然道。
紀沅芷是在嘉成帝登基兩月后,才與秦太后一行人等抵達京城,那時候貴太妃已經去了行宮了。
后來她也沒有機會去過行宮,故而確實從未見過陛下這位養母。
“貴太妃最是親和了,她見了你,一定會喜歡的。”嘉成帝頓時眉飛色舞起來。
紀沅芷忽然覺得,其實安貴太妃于嘉成帝來說,或許才算是母親吧?
都說生恩不及養恩大,尤其安貴太妃還是膝下無兒無女之人,對嘉成帝照顧得自然更是無微不至。
“嬪妾也很想見貴太妃呢。”
這位常被嘉成帝和秦太后提起之人,紀沅沒法不好奇。
“對了,嬪妾還未謝過陛下今日解圍之恩呢。”若是她自個兒來壽安宮,瞧秦太后那模樣,是恨不得生吞了她。料想她也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
“說什么呢,”嘉成帝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髻,“你本就不該受此為難,到底還是之前朕考慮不周……”
他臉上有愧疚之色。
他是不懼滿朝文武的指責,可他不愿意她因此被世人詬病。
這個時代對女子多有不公,即便是他犯的錯,最后也會將錯因歸咎到她的身上去。
若不是趙太后及時出手,他只怕要更難過了。
“陛下其實不必為嬪妾如此做,”紀沅芷皺眉,“陛下是天子。”
“朕知道,是自個兒沒有顧慮周全,險些害了你。”嘉成帝在她面前,總是忍不住要自責。
紀沅芷有些懵,她不是這個意思。
“嬪妾是說,陛下是天子,理應以社稷為重。”她只是個嬪妃,哪里比得上大邕的基業。
“芷兒,”他抿了抿唇,“之前是我不對。”
“那時只顧著皇室的利益,沒顧及到你,不然……”不然你也不會過得那么艱難,不會被謀害,終身不能有生育。
紀沅芷臉上的仍舊笑意吟吟,只是那眼底的笑意淺了好些,“好男兒當志在四方。”
她能理解他,作為皇室子弟想要興復大邕皇權,去除奸邪,即便將她換作他,她的選擇亦會同他一樣。
可是她也并不是全無不忿。
因為她的不幸遭遇,追根溯底,是源于他。
嘉成帝看著她的面容,心漸漸有些沉。
他辛苦的那些年,芷兒過得也不易。芷兒這般聰慧的女子,若不是嫁給了他……
嘉成帝想了想那樣的畫面,頓時心中好似堵了一塊石頭。
芷兒另嫁他人?這樣的事,他更不愿見得。
幸好,她這輩子,也進宮了。
“日后我一定不讓你受苦了。”嘉成帝想要去拉她的手。
紀沅芷身子僵了僵,卻又不好將手抽出來,倒顯得她使小性子一般。
她其實也沒有太生氣吧,只是有些憋悶。
“嬪妾明日想去慈安宮去給太后娘娘謝恩。”
“好。”嘉成帝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此番多虧了母后,明日我也隨你同去謝恩。”
紀沅芷想了想,道:“陛下若是想太后娘娘高興,其實……”
她看著他,嘉成帝頓時悟了。
“你是說淑嘉?”
紀沅芷頷首。
晉國公世子趙慎想要迎娶淑嘉長公主的心思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前些日子,朕也找了淑嘉問過……”淑嘉長公主與晉國公世子算是青梅竹馬,自然是愿意嫁,“可朕總還想多留她幾年。”
即便是公主,嫁入父家也要遵守倫理綱常,嘉成帝是生怕她受委屈。
“長公主下嫁乃是大禮,即便今日就定下,沒有一年半載也是不成的。陛下不如先給公主訂親,一來叫太后娘娘寬心,二來也叫公主有個適應的過程,循序漸進著來。”
“訂親?”嘉成帝轉了轉眼珠子。
這倒是個不錯的。
訂親不同于成婚,訂親后多久成婚可就有得說了,若是趙家那小子對淑嘉不好,淑嘉還可以及時止損。
嘉成帝越想越覺得好。
“就聽你的!”
翌日,嘉成帝下了早朝便來了慈安宮。正好在正殿外頭碰見了前來的紀沅芷。
“你說咱們這是不是心有靈犀?”嘉成帝笑著拉過她的手踏入了慈安宮。
說來也巧,這日淑嘉長公主也在太后宮里。
“陛下來了。”太后瞧見嘉成帝便眉開眼笑,隨后看到落后嘉成帝兩步的紀沅芷,她的笑容僵了僵,臉色有些復雜。
“啊,紀婕妤也來了。”
“母后安康。”“太后娘娘萬安,長公主安康。”
紀沅芷跟著行禮,淑嘉長公主趁機悄悄側眼瞧了紀沅芷一眼。
“淑嘉瞧著長高了不少。”嘉成帝笑著看向一旁端端莊莊的侄女兒。
“陛下萬安。”她盈盈福身。
“一轉眼都長成大姑娘了。”嘉成帝跟著坐下來由衷感慨。
“可不是嘛,”太后笑了句,而后叫侍女搬了小凳子來給紀沅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