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宮。
“舒容小主,信燈署那頭點了您的燈,皇上今日選了您侍寢。”春喜歡喜地跑進宮對江初照說道。
“果真?”江初照也是意料之外,這頭一份的恩典居然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原本還擔心貴妃有喜,這第一個侍寢的人會是那個葉凡瑤。
春喜拉著江初照坐在梳妝臺前,“主子好生準備,一會兒信燈署的周公公就領著尚寢局的姑姑來給主子教規矩了。”
說人人就到了,“給舒容小主請安。”
“周公公快請起。”江初照說道。
“這是王姑姑,負責照顧小主,時候還早,小主好生和姑姑學著規矩。”周公公可是得了指示,這位舒容小主還是得好生對待,得罪了上面的人,那可就把小命玩脫了。
“有勞公公。”江初照示意春喜,春喜立即塞了一個大福包給周公公。
“辛苦王姑姑了。”江初照點禮說道。
汐蘿閣
“小主安心等著,今日便是小主的大好日子。”一切事了,聽云瞧著緊張的紀秀婉寬慰道。
“有勞姑姑。”紀秀婉早已得了自家母親的示意,這位貴妃可是打了保票,這些貴女里她的恩典可得是頭一份。
聽云前腳剛走出宮,紀秀婉后腳便開始了梳洗打扮,能否一舉成功便在今日了。
聽云回到瑤樂宮時,賀梵音已然坐在了貴妃榻上,神色也與往日無疑。
“事情都辦妥了?”賀梵音瞧著聽云回來問道。
聽云點點頭,“主子放心。”
“聽雨,讓廚房溫一碗羊奶端來。這晚上可有得鬧。”
這后宮的平靜就到此為止吧。這些新人可不能再天真爛漫了。
“小主別緊張。”王姑姑瞧著望眼欲穿的江初照說道。“到了時辰,承恩攆便會來接小主,屆時走過芳華路,穿過瑞斯門,便到了春露殿,將小主的信燈掛至祥云柱,剩下的便不由小主操心了。”
江初照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宮里規矩繁多復雜,稍有不慎便是死。即便是寵冠六宮的云貴妃也是謹小慎微,生如螻蟻理當更甚。
戌時三刻,承恩攆浩浩蕩蕩地停在了長信宮前,前面打頭的太監舉著江初照的信燈,是恩寵也是榮譽。江初照起身去往正殿見過長信宮主位欣貴嬪后便上了攆。
后宮妃嬪的信燈一制三份,一盞掛在信燈署方便通知后宮妃嬪今日皇上點的是何人之燈,名曰點燈,一盞掛至妃嬪宮室,名曰舉燈,最后一盞由承恩攆前面的領頭太監拿著,掛在春露殿的祥云柱上,名曰奉燈。
一招一式皆為彰顯天子恩寵。
當然,信燈署掛著的燈若是和祥云柱上掛著的燈不同,也是合乎規矩的。畢竟天子的意思大于任何規矩。
屆時,是福是劫,那就說不定了。
“師父,皇上這是去哪啊?”良喜瞧著這路不大熟悉悄聲問道。
詹鴻達狠狠給了他一下子,低聲說道,“小兔崽子,皇上去哪就去哪,問那么多干什么,不想活了。”
良喜胡亂揉揉疼痛的額頭,緊忙跟上皇上的腳步。
瑤樂宮
“去取披風來。”賀梵音瞧著時間差不多了,自己也該出宮了。
“娘娘,那位紀順華真的能遇見皇上嗎?”聽雨替賀梵音穿好衣服,不解地問道。
賀梵音只是回了聽雨一個笑容,沒有多說什么。
可她知道,紀婉珍一定會遇見皇上。
今天是八月二十,是她進宮的日子。
每年這個時候,皇上都會去御花園后面的楊柳岸,或飲酒,或下棋,總之總會備下兩個位置,兩個茶杯,就好像那人還在一般。
賀梵音冷笑著,有何用呢。
還未至楊柳岸的湖心亭,便聽見一陣歌聲,婉轉動聽。
詹鴻達聽著這歌有點耳熟卻沒能想起來這是各宮哪位娘娘喜歡的。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
“哦?紀順華的佳人不在東墻那在何處?”
詹鴻達沉思的功夫,只見皇上早以步入亭中與美人談笑風生,詹鴻達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追上去。
許是精神緊張,詹鴻達的腦海中一下子想起來這首曲子為何人所喜。想到這,詹鴻達不禁瞇起眼睛打量著這位紀順華。
若是偶然,那這位紀順華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若是故意而為,那他只能盼她留個全尸了。
“皇上?”紀秀婉顯然有些不確定,那日雖瞧了皇上一眼,卻相隔千里,實在瞧不起皇上的面容。
“皇上記得我?”紀秀婉驚訝道。
皇上笑著走進亭中,“朕記得你的琴。你剛才所彈唱的……”皇上遲疑了一會兒,“是什么曲子?”
“回皇上,是《鳳求凰》。”紀秀婉又說道,“詞是司馬相如的,不過曲子臣妾做了些改動。”
“是啊。”皇上逐漸放松下來,“怪不得朕聽著有些耳熟卻又說不出來。唱的不錯,繼續唱吧。”
紀秀婉也沒多說什么,繼續坐下撫琴歌唱。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皇上并沒有問紀秀婉為什么出現在這里,也沒有問為什么要彈唱這首。因為此時此刻,在這里,只要有皇上自己,有這首曲子就夠了。
無論是何人彈唱。
皇上要的不過就是這首曲子而已。
“師父。”良喜瞧著這架勢,擔憂道,“承恩攆此時怕是已經到了春露殿了。”
“送回去吧。”詹鴻達找了處假山靠著,閉上了眼睛,淡淡地說道。
“啊?”良喜瞪大了眼睛,“送送送回去?這不合規矩吧?”
“你個小雜種。”詹鴻達看著這榆木腦子的徒弟氣不打一出來,“讓你去你就去,說那么多廢話干嘛。”
“我這就去,這就去。”良喜撒開了腳趕緊往春露殿跑。
詹鴻達瞧著這小子的身影笑道,“傻點也好啊。”
“起風了。”聽云瞧著這天擔憂道,“咱們回去吧。”
賀梵音根本無心理會聽云說了什么,“你聽,她唱的可真好。”
“主子唱得才是最好。”聽云沒來由地說了這么一句。
眼瞧著風越來越大,對岸的皇上和紀順華早已離開,奈何賀梵音依舊紋絲不動,聽云和聽雨面面相覷,只能站在風口替賀梵音擋著風。
忽的掛起一陣大風,倒是讓賀梵音清醒過來,緊了緊披風,“回吧。”
春露殿。
江初照站在祥云柱下,親眼瞧著自己的信燈被摘下,換上了紀順華的信燈。
燈火輝煌,仿佛給這黑夜添上了幾抹光亮。
這才入宮第一天,她便切身體會了什么叫從云端跌落到泥土。
都是命。
江初照握緊了拳頭,她偏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