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翎再有意識時,她發覺自己正懸在一間閨房的半空。
這閨房內擺設精美,百年難得一見的南海紫玉珠隨意散落在梳妝桌上,有價無市的鮫人紗為床幔,就連閨房內的桌凳都是淞禾木做的,這淞禾木為上等藥材,修真者服用可加固修為,凡人用了可延年益壽,此樹生長于望山之巔,望山位于青云大陸最北端,常年被積雪覆蓋,哪怕修真者上山,若是沒有金丹之上的修為,也是九死一生。
而這些皆是尉遲翎曾出門歷練時為尉遲婧取的。
不待尉遲翎細看,她注意力便被下方的人吸引。
尉遲翎靠在一個陌生男子懷中,正瑟瑟發抖。
因是貼著男子胸口,尉遲婧并未看到男子眼中的不耐,她斷斷續續地低泣,“泓郎,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到底是我妹妹,我也心疼她,如今她身隕道消,若是被人知曉是我動的手,我該如何是好?”
“卿卿,到底哪里出了錯,我不是交代過你,要剖了她的內丹,之后你殺或不殺她,她對你都再無威脅,為何她的內丹不見了?”這泓郎忍住不耐,低聲問。
他要尉遲翎的命有何用?他要的是那顆內丹。
他同樣沒注意到靠在他懷里的人在聽到‘內丹’兩個字時,瞳仁閃了閃。
尉遲婧身體抖動的越發厲害,她抬頭,楚楚可憐地說:“我,我太過害怕,一直失了手,便攪碎了她的內丹,泓郎,我怕,若是爹爹知曉,定會要了我的命,泓郎你帶我走吧?!?p> 泓郎卻轉開眼,“如今你是宗主唯一的女兒了,他最多會責罵你,你身子弱,宗主責問你時,你可裝病,宗主舍不得罰你太重,到時你殷勤些,多在她面前盡孝,他定會很快消了怒火,宗主是最疼你的,你放心吧?!?p> “可是泓郎——”
“卿卿,我如今不過才是筑基期,若是帶你離開,宗主定會追殺你我二人,到時宗主不會對你如何,對我定不會手下留情,我們跑不出多遠的,倒不如留在天水宗,若宗主發覺了真相,你便去與宗主誠心誠意的道歉,等宗主消了氣,你我便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p> 尉遲翎面有不甘,卻仍舊點了點頭。
心里卻再失望不過,她讓柳清泓帶她離開不過是試探,看來這男人對她的真心也不過如此。
想到心上之人對尉遲翎的在乎,恐怕尉遲翎讓那人去死,他也會二話不說照做。
尉遲婧低頭,一滴淚落入地上雪白的絨絲毯中,瞬時消失不見。
而懸在上空目睹這一切的尉遲翎握緊拳頭。
她已經許多年不曾動怒了,尉遲婧當真是好樣的。
為了這么個東西竟然手刃血親。
好,很好。
思及此,尉遲翎又很快蹙眉,不對,尉遲婧說他們三人自小一起長大,而底下這男子她并不曾見過,那尉遲婧口中的‘他’便不是此人。
尉遲翎又掃了抱在一起的兩人一眼,厭惡地收回視線,原來這便是尉遲翎口中的喜歡,她也才知曉世間還有尉遲婧這種人,愛慕一個人的同時還能依偎在旁人懷中,與人談情說愛。
房間內的二人又耳鬢廝磨了一陣,那泓郎才狀似依依不舍地離開。
等人離開后,尉遲翎面上再無楚楚可憐的姿態,她面色有些古怪,幾息后,竟抱著一旁的花瓶吐了出來。
吐干凈后,她又開始用力搓洗所有被泓郎碰觸過的地方,而后脫掉最外頭的紗衣,仍在火盆里燒掉。
做完這一切,尉遲翎重新換上干凈的衣裳,整理了一番儀容,而后裊裊朝外走。
尉遲翎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著尉遲翎變臉。
她早看淡生死,如今肉身既毀,尉遲翎很快掌控了魂魄,她輕飄飄地跟著尉遲翎飛出了門。
等出了門,尉遲翎重新端起柔弱的姿態,就連面上都瞬間染上了凄苦,她來到青洛崖下,遠遠的,就聽到陣陣壓抑的哽咽聲。
順著聲音看去,是那群對尉遲翎最推崇的內門弟子。
其中哭的最慘的是個小童。
“我聽聞外頭有吵鬧聲,發生了何事?你們怎么都聚在這里?”修道之人在乎生死,卻又不執著于生死,修道途中隕落的人比比皆是,數百上千年的壽命也讓他們見慣了生死,是以,有人隕落,除了最親近的人會痛苦,旁人也不過是感嘆一聲。
此刻聚在此處的人竟比方才還多,尉遲翎心里的嫉恨如毒液一般瘋狂涌出,她差點維持不住面上的柔弱。
“師姐,大師姐她,她——”龐沖,也是那青年弟子紅著眼睛,卻說不出‘隕落’二字。
就是這樣。
尉遲翎死死掐著手心,明明她是姐姐,她應當是大師姐,就因她無修煉天賦,在宗門地位尷尬,又因她爹是宗主,弟子們都喊她師姐。
這一聲聲的師姐對尉遲翎來說像一把刀子,刀刀刺進她的胸口。
尉遲翎踉蹌一步,身子搖搖欲墜,她臉更白了,“我,我不過是不舒坦,休息了一陣,妹妹到底發生了何事?”
“靖兒,跟我一起上去吧?!辈坏三嫑_開口,一道風塵仆仆的聲影落在這群弟子身后,是在外辦事的童長老趕了回來。
“若是讓我知道誰害了翎兒,我一定要將他碎尸萬段!”天水宗脾氣最大的秦長老揮舞著手里的鐵錘,暴跳如雷。
平日里最是隨和的尹長老同樣陰沉著臉,她眼睛通紅,“我可憐的翎兒,就差最后一步,到底是何人?竟如此陰毒,待找到兇手,讓他碎尸萬段是便宜他了,我定會將我的蝕骨丹給他用上一瓶,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往日最淡漠,也最冷酷的戒律堂徐長老緊抿嘴角,手上青筋直跳,手中的扶手瞬間化為粉末。
而天水宗宗主尉遲宣德則蹲在地上,抱著尉遲翎的尸首默不作聲。
他這輩子只娶過一任妻子,生有兩個女兒,妻子早逝,這兩個孩子自小沒了娘,是他親手將兩個孩子養大的,大女兒嬌弱,心思也脆弱,需要時時憐惜;小女兒則天賦異稟,自小就冷冷淡淡的,雖然這孩子不愛說話,卻再心善不過了,他對這個女兒也是一直最放心。
尉遲恭心疼的厲害,他一拳砸向地面,地上瞬間裂開一道半尺長的縫隙。
是他這個當爹的沒用,沒有護好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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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水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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