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從未停止,似乎也從未奏效,老師習慣于看心情決定是否叫他到辦公室聽思想教育,爸爸習慣于看自身狀態決定是否使用拳頭給他吃教訓,媽媽習慣于看麻將輸贏來決定是否捧別家小孩來鞭策他上進。
每一回他都能配合他們的工作,從不反駁,從不反抗,一切順從,躲為上計。
爸爸對他已經完全沒有辦法了,打也打累了,罵也罵膩了,有什么用呢?隨他去吧,他想,孩子皮點倒不大要緊,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倒也罷了。
“乖乖隆地咚,你這小鬼,這么皮,你爸居然沒把你打死。”師甜嘆道。惠荀說:“我除了皮一點,沒其他缺點啊!孩子頑皮不是很正常的嗎?”
師甜說:“是啊,玩是小孩的天性,但是大人總覺得孩子就應該中規中矩。好像他們從小就是規規矩矩做人一樣。”惠荀說:“就是!他打得越狠,罵得越厲害,我就叛逆得越厲害。”師甜說:“我也是。我跟我媽對著來,就是因為她生活上不照顧我,還老要求這個要求那個。理你才怪!”
惠荀說:“不過話說回來,頑皮歸頑皮,面子還是要挽回的。現在,我就圍繞一個主題:求證!我要證明自己可以活得出色,讓那些曾經瞧不上我的人閉上臭嘴!”
師甜笑道:“那么你證明成功了嗎?你現在多厲害,還拿獎學金!”惠荀不知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滿不在乎地說:“現在還沒畢業,不算成功。以后我肯定會出人頭地的。”高考他毫無疑問地考得很慘,到了大學,看到各個社團在招人,他報了好多個,集中選擇了兩個,積極參加各種社團活動。大二時,他已經成了校內名人,什么希望杯、辯論賽,能報名的他都報,而且盡力去做。但凡哪里有實習的機會,他二話不說就去,錢不錢的另說,苦不苦也不論,只要是提供鍛煉的機會就行。
“我做過餐廳服務員、銷售內勤、項目助手,反正能做的,管他開多少工資,我都去。”
師甜說:“男人最會的兩件事,一是吹牛,二是找借口。”惠荀說:“你看,不了解我吧,你哥哥那是脫胎換骨,呼風喚雨,現在可是學生會主席!”師甜故作驚懼狀:“哎呀,這么大的官,嚇死妹妹了。”
惠荀說:“你就不能給哥哥點面子啊。”師甜哼聲:“我沒哥哥。”
惠荀嘆氣道:“唉,某些人啊,心里只有官熠。”師甜斜視他,笑道:“對啊,就是不把某人放心上。”惠荀說:“好在哥哥天生樂觀,不然還真有點不好辦。”師甜笑而不語。
惠荀說:“其實,你也可以這么樂觀,不用事事都悶在心里,像我這樣,不是蠻好?”師甜不語,她總是哀嘆別人過得比自己好,而自己的生活無人可以理解,要命的是人家還天真地告訴你怎么樣才是有品質的生活。她真的很想說,同學,等你到了我這田地,想不到“品質”,想的是要不要“活下去”。
她嗤之以鼻:“談何容易。”
“肯定能!不過前提是你得好好活著,有健康的體魄,有頑強的意志力,有樂天精神。”
“哪天我要是不在了,你會不會想我?”師甜認真地說。
惠荀大聲說:“會,當然會。不光我會,你爸媽,官熠,還有別的朋友,都會想你。不過那是幾十年后的事情。”師甜說:“沒準就是不久的事情。”
惠荀罵道:“你腦子被酒精燒壞了吧!你要是自殺,就是自私、殘忍,跟你恨的人沒區別。”師甜自嘲道:“放心。如果我有足夠勇氣的話,我肯定早就死了。可是我想死,還他媽的特別沒出息的,居然怕死!”
惠荀說:“剛讀大學的時候,我也痛苦,因為我總想著日后得飛黃騰達,叫那些人好好看看他們當年看不起的人是怎么成功的。”師甜沒有言語。
他接著道:“所以我就逼自己融入到新的環境里,不要排斥,不要排斥,世界上沒那么多勢利眼。每年,我出去走走,放飛心情,不做井底之蛙。至少到目前,我很快樂。你也可以的。試著給自己找個目標,朝著目標,前進前進前進進。”
師甜瞇著眼胡亂比劃著,內心的糾結直接反映在臉上:“我總是覺得那個目標很遠你知道嗎?那種,那種,很想得到卻永遠得不到的感覺,你不明白!遠得我根本不想再走下去。”
惠荀說:“我們都不是一下子跳到大學來的,一個年級一個年級,慢慢地爬。不要想那么多,只管往前走。在我心里,你師甜是那種可以硬著頭皮往前沖,不到南墻不回頭的人。”
師甜說:“你罵我一根筋,還要我叫你伯樂?”惠荀大笑:“沒有沒有,我是正經地夸你有沖勁,專心。像我,就做不到幾年如一日,喜歡一個人……不對,不對不對,我以后也能跟你一樣,一直一直喜歡一個人。”
師甜揪他手臂說:“哪壺不開提哪壺,找揍啊!”惠荀捂著被揪痛的地方哭笑不得。她說:“算了吧,別談什么目標了,我連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都不知道。現在,我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
“自打出生從零開始,我的前方并沒有一個成形的自己在等待被發現。所謂的自己,就是想要成為的那個人。如果你對自己的認同太差,你的人生就會朝這個方向走。可是反過來呢?”
“我只不過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想自戀而已。理想的自己太遙遠,可望而不可及,還是算了吧。”
“不能算!”惠荀說,“既然活了一遭,就多找些樂子。”
師甜粲然一笑,說:“所謂理想的自我太遠,你不了解我,不知道那是怎么樣的距離。那是我怎么做,爸媽都不會滿意的地方。”她盯著舞臺的駐唱歌手,久久不聽他作聲,冷冷地問:“死了?”